门缝像一把锋利的刀,夹住了杰克的影子,硬生生剪下一片黑色的“标本”,贴在门内侧。
像极了那只被钉在墙上的蓝闪蝶。
走廊墙壁上突然浮现出一块倒计时屏,红色的数字刺眼地跳动着:
05:07:33。
数字下方有一排更小的符号,是1945年德军野战医院内部使用的计时码:
·-·--\/···-\/--···\/···--,翻译成数字正是5-7-3-3,与杰克在b-∞层听到的倒计时完全一致。
蓝黑色的液体已经爬上走廊的第一级台阶,像潮水般追着杰克的脚跟。
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浓缩的骨髓墨,带着甜腻的铁锈味,踩上去会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腐蚀杰克的皮肤。
每上一级台阶,杰克的鞋底就会留下一个发光的蓝色脚印,脚印里隐约能看见细小的蝶鳞,在黑暗中闪烁。
杰克攥紧口袋里的锈蚀手术刀,刀身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要烧穿杰克的口袋。
杰克一路狂奔,终于冲进了医生休息室,反锁上门,按下了紫外线灯的开关。
只有在紫外线灯下,才能看清那些隐藏在纸张里的秘密。
休息室的门锁突然“咔哒”一声,像骨骼复位的声音。
房间狭窄而逼仄,四壁贴着1960年代的米黄色瓷砖。
瓷砖缝隙里正渗出蓝黑色黏液,与院长办公室的液体一模一样。
洗手池的水龙头没关紧,水珠“嘀嗒嘀嗒”地落在池底,汇成一个小小的镜面,倒映出杰克扭曲的脸。
杰克的瞳孔里,竟也有一只蓝闪蝶在振翅,翅膀上的编号是2025.7.16-Jh。
杰克摊开从院长办公室带出来的文件,紫外线灯的淡紫色光线照在纸上,隐藏的内容逐一显现:
《疼痛转移实验记录》的扉页背面,用骨髓墨写着一行小字:
“47名战俘自愿成为痛苦容器,以换取47名德军士兵的生命。手术时间:1945年3月12日23:47-03:14。”
字迹是阿尔弗雷德的,与他写给战争罪审判委员会的信上的笔迹一致。
祖父的忏悔信第一页,被血渍覆盖的内容显现出来:
“杰克们以为把伤员的疼痛转移到战俘身上是仁慈,直到那些蓝蝶从切口涌出……
“每个承受痛苦的人都会成为新容器,3月12日那晚的47个实验对象,他们的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只会随着骨髓墨传递给下一个‘载体’……”
后面的文字被一大片蝶形血渍覆盖,血渍在紫外线灯下呈现出荧光,像一只展翅的蓝闪蝶。
伊丽莎白的出生证明上,浮现出第二层水印:
“实验延续体:E.h.(伊丽莎白·霍华德)。预计激活:1989.11.9。”
水印下方,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需要凑到灯光下才能看清:
“如果父亲拒绝继承‘载体’身份,女儿即成为第48位容器。”
杰克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1989年11月9日,是伊丽莎白出生的日子,也就是说,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打上了“备用载体”的烙印。
祖父当年留下的实验,不仅没有结束,还延续到了杰克的女儿身上。
杰克用酒精棉擦拭忏悔信上的蝶形血渍。
血渍竟重新液化,在纸上缓缓流动,最终组成一只完整的蓝闪蝶轮廓。
蝴蝶的腹部恰好停在“记忆”一词上,像一枚带毒的印章,把痛苦与记忆牢牢印在纸上。
这时,杰克发现自己拇指上的蓝斑正在皮下缓慢移动,像时针一样,精准地指向休息室的镜子。
杰克转头看向镜面,镜面在紫外线灯下泛着淡紫色的光,里面突然浮现出六个穿病号服的人影:
第一个是陈志明,他的胸口敞开着,无数蓝闪蝶从心脏位置涌出,翅膀上的编号是2019.7.12-cZ;
第二个是汉斯,他的眼睛里爬满蓝黑色血管,手里握着一把缠着蓝色丝线的手术刀,正是院长转椅扶手上的那一把;
第三个是玛利亚,她的嘴角裂到耳根,和约翰·多伊一样,露出沾满蓝色黏液的牙齿;
第四个是王建国,他的身上燃烧着蓝色的火焰,火焰里有无数蝶鳞在飞舞;
第五个位置空着,像一个等待填充的框架;
第六个是罗伊,他缓缓撕开自己的制服,露出破损的防弹背心。
无数蓝闪蝶从破洞里涌出,翅膀上的编号是SS--Ro,与祖父的编号仅差最后两个字母。
镜子的影像突然拉近,杰克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第五个空位上。
杰克的胸口敞开着,心脏位置嵌着一枚发光的铁十字勋章。
勋章中心插着那把锈蚀的手术刀,刀柄上的编号SS--Jh正在滴血。
滴落的血珠在空中悬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突然加速,重重砸向镜面。
“哗啦”一声,镜面碎裂,却没有碎片掉落,而是像水面一样泛起蓝色涟漪。
破碎的倒影里,院长、罗伊、祖父、阿尔弗雷德并排站立。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四只手同时指向休息室角落的迷你冰箱。
那是医生用来存放午餐的冰箱,杰克平时从未在意过。
冰箱门自己打开了,冷气涌出,在房间里形成小小的雾团。
里面没有食物,只有一排50ml的血袋,整齐地排列着,血袋标签上写着不同的日期:
1945.3.12(47名战俘的骨髓墨采集日)
1953.7.16(祖父从集中营逃出来的日子)
1989.11.9(伊丽莎白的出生日期)
2025.7.16(今天的日期)
最后一袋血是空的,袋壁内侧却映出伊丽莎白的脸。
她睁着眼睛,瞳孔里各有一只蓝闪蝶在振翅。
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和约翰·多伊一样的蓝色牙齿。
血袋下方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院长的笔迹,字迹潦草而急促:
“第五容器激活倒计时:05:07:33→00:00:00
疼痛记忆注入完成度:92%
剩余8%将于7月16日03:14彻底同步。
届时,若第五容器仍未接受身份,伊丽莎白·霍华德将自动成为第48位载体。”
杰克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术刀,铁锈的味道顺着指尖传来,突然变得极甜,像新鲜骨髓被空气氧化的第一秒。
刀身开始发烫,编号SS--Jh发出暗红色的光。
光线顺着杰克的静脉游走,像一条被唤醒的蓝闪蝶幼虫,在皮肤下蠕动,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休息室的门锁再次“咔哒”一声,自己旋开。
走廊尽头的倒计时屏已经变成血红色,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停在:
00:05:07
数字下方,一行德文缓慢滚动:
“tr?ger, die Zeit deiner tochter l?uft ab.”
(载体,你女儿的时间正在耗尽。)
杰克冲出休息室,发现整栋行政楼已经空无一人。
走廊里的蓝黑色液体已经涨到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像在黏稠的血液里跋涉。
电梯全部停在b7层,按钮失去了反应。
楼梯间的门被粗铁链锁死,铁链上还挂着一枚小小的铁十字勋章,与院长胸前的那枚一模一样。
唯一的出口,只剩下院长办公室的落地窗。
杰克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回三楼,橡木门此刻完全敞开,像在发出最后的邀请。
院长站在奥马哈等高线黏液图的中心,双臂展开,白大褂的下摆像蝙蝠翼一样张开。
黏液顺着下摆滴落,在他脚下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
“最后七分钟,杰克。”
他的声音不再重叠,而是纯粹的祖父年轻时的声音,清晰而冰冷。
“你可以选择自己躺上手术台,接受‘载体’的身份,让伊丽莎白活下去;或者,你拒绝,让她替你承受47个人的痛苦记忆。”
他脚下的黏液漩涡越转越快,一把崭新的手术刀从漩涡中心缓缓升起。
刀柄上缠着的丝线,是伊丽莎白婴儿帽上拆下来的淡黄色棉线。
杰克至今还记得,那顶帽子是她满月时,杰克妻子亲手织的,上面绣着一只小小的蓝蝴蝶。
杰克举起手里的锈蚀手术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左胸。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也是“记忆载体”需要嵌入铁十字勋章的地方。
刀柄上的编号开始融化,铁锈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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