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灿烂的金发中,开始掺杂进越来越多刺眼的银丝。
这种眼睁睁看着“未来的自己”在画布上加速老去的过程,是一种缓慢而精准的精神凌迟。
索菲亚开始恐惧走进画室,害怕面对那个每天都在变得更老、更陌生的自己。
那面镜子带来的恐惧,似乎暂时被这幅自画像更直观、更个人化的恐怖所覆盖。
她尝试反抗。
她用刮刀试图刮掉画像,但刮去的颜料层下,第二天又会浮现出更老、更清晰的影像,仿佛时间的力量无法被物理手段抹除。
她甚至歇斯底里地将画布从画架上扯下,用刀割裂,然后扔进了几个街区外的垃圾集中处理中心。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第二天清晨,一张全新的、空白的画布会准时出现在画室中央的画架上。
而到了夜晚,那个“老化”的进程会从她毁掉画布时的年龄点,无缝衔接地继续。
它像一个无法删除、无法终止的程序,冷酷地运行着。
绝望如同沼泽,一点点淹没她。
她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父亲海因里希的资料,从那些碎片化的、充满官方辞令的记录中,艰难地拼凑着他生命最后的轨迹。
从被捕到被处决,中间相隔的时间,根据有限的线索推断,大约是四十九天。
四十九天。
这个数字像最终的倒计时,悬在她的头顶。
到了第四十九天。
索菲亚几乎是被一股无形的、绝望的力量拖拽进画室的。
她知道,今天是最终审判的日子。按照父亲的生命轨迹,这将是终点。
画布上的“她”,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
头发几乎全白,稀疏而干枯。
皮肤松弛下垂,布满了深壑般的皱纹和深褐色的老年斑。
腰身佝偻着,需要依靠画中想象的椅子扶手才能勉强站立。
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
但这一切的苍老,都比不上脖颈上那一圈清晰无比、狰狞刺目的痕迹。
紫黑色、深褐色交织的、粗糙的勒痕,深深嵌入松弛的皮肤。
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某种非标准的、粗糙的麻绳或铁丝狠狠勒绞所致。
与父亲档案记录中那临时搭建的绞刑架可能使用的刑具描述完全吻合。
那痕迹是如此真实,仿佛能闻到皮肉烧焦和死亡的气息。
绞刑痕。
它终于出现了。
不是在镜中的幻影里,而是在这幅预示着她生命轨迹的、无法摆脱的诡异自画像上,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烙印在了“她”衰老的脖颈上。
索菲亚瘫坐在画架前的地板上,仰望着画中那个苍老的、脖颈上带着清晰死亡印记的自己。
极致的恐惧过后,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
荒谬感,宿命感,还有一种被巨大命运齿轮碾过的无力感,将她紧紧包裹。
镜魔展示的未来可能性,正在以这种无法抗拒的方式,一步步变为“现实”的预告,并与父辈的悲剧完成了残酷的呼应。
四十九天。绞刑痕。
这是父亲海因里希的生命倒计时,如今,也成为了悬在她头顶的、仿佛无法挣脱的宿命诅咒吗?
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内侧那几道平行的、颜色已变得深红的痕迹,似乎在隐隐作痛。
与画布上脖颈那狰狞的绞痕形成了跨越时空的、绝望的共鸣。
交易的内容再次在她脑海中回响,但此刻听起来不再仅仅是诱惑,更像是一份冰冷的、用生命做赌注的契约。
“每修改一段历史,我修复你一个创伤记忆。”
而代价,或许就是必须在这如影随形的绞索阴影下,去进行一场疯狂的赌博。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恐惧已经具象化,倒计时已经清晰。
她必须行动,必须去理解、去收集、去运用那些所谓的“颜料”,在那张巨大的“历史画布”上,为自己,或许也为父亲,搏得一线生机。
她看向墙角那个锁着的柜子,里面存放着实验室那份关于“骨灰颜料”的报告副本。
自画像上那道清晰的绞刑痕,像一道最终判决,将索菲亚从惶惑不安的等待状态中彻底惊醒。
恐惧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无形的迷雾,而是变成了颈项上冰冷的枷锁,迫使她必须行动。
被动等待,结局似乎已经写在了那幅日夜“老化”的画布上。
衰老,然后被绞索终结。
唯一的变数,似乎就在于镜魔提出的那个诡异“交易”。
而交易的核心,是“修改历史”。
工具,无疑是画笔和颜料。
那支父亲的遗发画笔已显示出其非凡的,甚至危险的灵性。
那么,颜料呢?
教堂壁画渗出的、含有1943年士兵dNA的脑脊液,以及实验室那份语焉不详的初步报告,像黑暗中零星的磷火,为她指明了必须深入探究的方向。
她动用了近乎所有的积蓄,并通过过去在艺术圈积累的、一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脉,辗转联系上一家位于瑞士阿尔卑斯山脉深处、以处理“高度敏感”生物样本和拥有绝对保密条款而闻名的私人分析机构——“回声测序”。
寄送样本的过程如同进行一场间谍交易,她在不同的地点,通过加密的物流网络,分别寄出了三份样本:
1.取自教堂壁画、小心刮下的、沾染了“脑脊液”的微量颜料碎屑。
2.从父亲画笔自行绘制的集中营画作上,刮下的少许赭石色干涸颜料。
3.以及,她内心挣扎了无数次,最终才颤抖着,从父亲画笔中取出的、微乎其微的几根发丝样本。
每一份样本都独立封装,标记着只有她自己能理解的代码。
随样本附上的,是她支付的、足以让任何普通人瞠目结舌的费用,以及一个简单到近乎粗暴的问题:
“分析成分,追溯源头。”
等待结果的日子,漫长而煎熬。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回到圣玛利亚教堂的脚手架之上。
但手在触碰那些古老的颜料时,总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壁画上那些士兵模糊的面容,在她眼中仿佛都活了过来,带着埃里希·穆勒或马蒂亚斯·瓦格纳的影子,无声地呐喊,或者,冷笑。
整面墙不再是被修复的对象,而像一块巨大的、正在缓慢腐烂、渗出脓液的创面。
她甚至开始频繁梦见自己调色,但调色盘里流淌的不是油彩,而是粘稠的、温热的血液,冰冷的泪水,甚至还有浑浊的脑脊液。
它们混合在一起,散发出甜腻而腐朽的气味。
几周后,一个异常厚重、以特种合金密封、印有“回声测序”独特徽章的火漆文件袋,被一名面无表情、身着便服的信使,亲手交到了她的工作室。
反锁上门,拉紧所有窗帘,索菲亚坐在工作台前,花了足足十分钟平复呼吸,才用特制的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那仿佛承载着无尽秘密的火漆。
报告的内容,远超她最疯狂、最黑暗的想象。
冰冷的科学数据,此刻读起来却比任何恐怖小说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样本综合成分分析报告:
·基料:高品质精炼亚麻仁油与特定合成聚合物树脂混合物。
·色料\/填料:高纯度无机矿物粉末(氧化铁红、群青、钛白等)及……
经超过1200摄氏度超高温处理的人类骨骼灰烬,占比约38%-45%(按样本不同略有浮动)。
骨灰来源地溯源分析(基于微量元素同位素比值、特定地域性持久性有机污染物标记及土壤硅藻化石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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