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风雪小了些,但寒意更重,吸一口气,肺管子都像要冻裂开。
野猪洼军寨里,三十几条汉子哆哆嗦嗦地集结在空地上,个个面黄肌瘦,裹着破烂的棉袄,手里攥着锈迹斑斑的刀枪和几把勉强能用的弓。他们看着站在队伍前面的林枫,眼神里混杂着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林枫也冷,新靴子冻得硬邦邦,但他站得笔直,目光扫过一张张菜色的脸。
“弟兄们!”他开口,声音被寒风扯得有些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废话不多说!栓子兄弟为了给大家找食,陷在了土匪手里!粮食就在眼前,却喂了土匪!”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咱们这些人,饿死是死,冻死是死,被土匪砍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前拼他娘的一把!把栓子抢回来!把粮食夺回来!让那帮狗娘养的土匪知道,咱们捧日军出来的,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没有慷慨激昂,只有最直白、最赤裸的求生欲望和仇恨。这话像刀子一样戳进每个饿鬼的心窝里。
“拼了!”
“干他娘的!”
“把栓子哥救回来!”
稀稀拉拉的吼声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好!”林枫重重点头,“张茂!”
“在!”张茂踏前一步。
“你带十个人,弓弩好的,埋伏在黑风坳南面那个老鸦嘴隘口,那是他们回老巢的必经之路!看到信号,就往死里射!”
“狗剩!铁蛋!”
两个身上带伤的汉子咬牙站出来。
“你俩熟悉路,带剩下的人,跟我去黑风坳北面那个乱石坡!咱们在那里等他们!”
“记住!”林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杀气,“咱们人少,不硬碰!打的是埋伏,是偷袭!一击得手,抢了人就走!谁敢贪功恋战,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遵命!”众人低吼。
队伍无声地开出寨门,像一群沉默的饿狼,钻进白茫茫的雪原,分作两股,朝着黑风坳方向摸去。
林枫带着二十来人,由狗剩和铁蛋引路,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雪地里跋涉。每个人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挂在眉毛胡茬上。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下积雪的咯吱声。
林枫的心一直悬着。他在赌,赌那伙土匪会被他放出的假消息吓到,赌他们会放弃那个易守难攻的寡妇院子,赌他们会选择在天亮前匆忙撤回老巢。
更赌王栓子还活着。
一路无话。快到晌午时,队伍终于摸到了黑风坳北面的乱石坡。这里地势崎岖,怪石嶙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散开!找地方藏好!不准生火!不准出声!”林枫低声下令。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蜷缩在岩石后面、雪窝子里,用破布裹紧武器,防止反光,像石头一样潜伏下来。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缓慢流逝。太阳在铅灰色的云层里时隐时现,有气无力地洒下一点惨淡的光,丝毫驱不散寒意。手脚早就冻得麻木,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没人动弹,也没人抱怨,所有的感官都绷紧了,死死盯着下方那条被积雪覆盖、蜿蜒穿过山谷的小路。
林枫趴在一块巨石后面,嘴唇冻得发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口,心里一遍遍推演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每一种情况的应对。他的手紧紧握着那把从刘扒皮屋里顺来的、还算锋利的腰刀,冰冷的刀柄硌得手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有人快要冻僵的时候,负责了望的瘦猴突然发出了极轻微的鸟叫声信号!
来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死死握紧了武器。
只见下方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队黑点,正慢吞吞地朝这边移动。越来越近,能看清大约二十多人,穿着杂七杂八的皮袄,带着刀弓,押着几辆骡马拖着的爬犁,爬犁上堆着些麻袋和箱子。队伍中间,一个被反绑着手、踉踉跄跄的人格外显眼——是王栓子!他还活着!
林枫心中狂喜,但立刻压下情绪,仔细观察。
这伙土匪果然如他所料,选择了撤离!但他们似乎并不十分惊慌,队伍不算很乱,说说笑笑,显得很放松,显然并没完全相信“大军剿匪”的传言,更像是例行转移或者捞够了准备回家。
机会!林枫眼中寒光一闪。敌人警惕性不高,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他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准备。
土匪队伍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说笑声和骡马的响鼻声。
“妈的,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快点走!回去好好喝一顿!”
“那娘们儿家里还真有点存货,便宜咱们了!”
“可惜了,没能多快活两天…”
王栓子被绳子牵着,走得跌跌撞撞,脸上有伤,但眼神依旧凶狠,不时挣扎一下,换来押送土匪的几声笑骂和推搡。
队伍完全进入了伏击圈。
林枫猛地站起身,举起腰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杀!”
几乎同时,他身后雪地里猛地站起二十条浑身挂满冰雪的身影,如同雪崩般发出疯狂的呐喊,朝着坡下猛冲下去!
“官兵来了!”
“有埋伏!”
土匪队伍顿时大乱!他们完全没料到在这荒山野岭会遭到伏击,而且是从他们以为最不可能的背后方向!
仓促之间,土匪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抵抗。箭矢稀稀拉拉地射上来,却没什么准头。林枫的人已经如同饿虎扑食般冲到了近前!
“挡住!给我挡住!”一个脸上带疤的头目模样的人惊惶地大喊,挥刀想组织抵抗。
但已经晚了。
林枫一马当先,根本不理睬射来的箭矢,眼睛死死盯着押着王栓子的那个土匪,猛扑过去!那土匪吓得举刀就砍,林枫侧身躲过,手中腰刀顺势一个斜撩,精准地划开了对方持绳的手腕!
“啊!”土匪惨叫一声,绳子脱手。
王栓子反应极快,就地一滚,挣脱开来,虽然双手还被反绑,却一脚狠狠踹在另一个冲过来的土匪裤裆上,那人顿时惨叫着蜷缩下去。
“栓子!躲开!”林枫大吼,挥刀挡住砍向王栓子的一刀,震得手臂发麻。
场面彻底混乱了。二十几个饿疯了的兵士如同狼入羊群,根本不顾什么章法,就是拼命地砍杀、捅刺!他们人数不占优,但胜在突然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
土匪们被打懵了,他们欺负老百姓在行,何曾见过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顿时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根本顾不上爬犁上的粮食了。
那个疤脸头目见势不妙,砍翻一个冲得太前的兵士,就想骑马逃跑。
“狗日的别跑!”林枫眼睛都红了,捡起地上一把不知道谁掉落的破矛,用尽全力投掷过去!
破矛歪歪斜斜地飞出,没能命中,却狠狠扎在了头目骑乘的骡子屁股上!
“嗷——!”骡子受惊,猛地人立而起,将头目狠狠摔下马背!
几个兵士红着眼扑上去,乱刀砍下!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更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土匪死的死,逃的逃,扔下几具尸体和所有爬犁,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山谷深处。
雪地上,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白雪,格外刺眼。几个兵士受了伤,躺在地上呻吟,还有一个兄弟没了声息。
林枫喘着粗气,拄着刀站稳,顾不上检查战果,第一时间冲到王栓子身边,用刀割断他身上的绳索。
“栓子!没事吧?”
王栓子活动着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没事!队副!老子命硬着呢!”他看向那几辆爬犁,眼睛顿时亮了,“粮!真有粮!”
幸存的兵士们此刻也围了上来,看着爬犁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和箱子,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快!清点一下!把咱们的弟兄抬上!赶紧撤!”林枫强压住激动,厉声下令。土匪虽然溃逃,但很可能叫来援兵,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打开麻袋,里面是黄澄澄的小米和黑面!箱子里还有咸肉、干菜,甚至还有一小坛酒!
发财了!真正的发财了!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看到粮食的贪婪。
林枫让人背上牺牲弟兄的遗体,搀扶起伤员,赶着满载粮食的爬犁,迅速离开这片血腥之地,朝着老鸦嘴隘口方向撤退。
与张茂埋伏的队伍汇合后,看到如此丰厚的收获,所有人更是欢欣鼓舞。
“队副!您真是神了!”张茂激动得声音发颤。
林枫却没太多喜色,他看着牺牲的弟兄和受伤的同伴,心情沉重。这一仗,赢了,但也付出了代价。
“回去再说。”他挥挥手,队伍沉默而迅速地向寨子撤退。
来时艰难,归时因为有了爬犁和收获,速度快了不少,但气氛却凝重了许多。胜利的喜悦被死亡和伤痛冲淡了。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看到了野猪洼军寨那低矮的轮廓。
寨墙上了望的兵士早就看到了他们,寨门大开,留守的老弱妇孺全都涌了出来,看到爬犁上的麻袋和安然归来的王栓子,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有粮了!有粮了!”
“栓子哥没事!”
人群沸腾了,许多人激动得哭了出来。
林枫走在队伍最前面,看着那一张张因为希望而焕发出生机的脸,看着他们围着粮食爬犁欢呼雀跃,心中百感交集。
王禀带着亲随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么多粮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贪婪,但很快掩饰过去,脸上堆起笑容:“好!林枫,干得漂亮!本都头果然没看错你!”
林枫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抱拳道:“托都头洪福。缴获在此,请都头清点处置。另外,有弟兄战死,还有伤员,急需安置。”
王禀点点头:“放心,有功必赏,伤亡必恤!这些粮食,本都头会公平分配,绝不让将士们寒心!”他说得冠冕堂皇。
林枫心里冷笑,知道这老狐狸肯定要从中克扣,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粮食被抬进库房,牺牲的弟兄被妥善安葬,伤员得到了有限的救治。寨子里仿佛过节一般,虽然每人分到的粮食依旧有限,但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士气空前高涨。
林枫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军寨。不再是那个靠着小聪明和狠劲上位的代理队副,而是真正能带大家找到活路、敢跟土匪玩命的狠人!
深夜,林枫的破屋里。王栓子、张茂、瘦猴等几个核心的人挤在一起,中间摆着一碗难得的、掺了肉干的稠粥。
王栓子大口吃着粥,含糊不清地说:“队副,黑风坳那寡妇…有问题。”他放下碗,神色凝重,“土匪不像是在抢她,倒像是在…保护她?我摸进去的时候,听到他们头目跟她说话,还挺客气…”
林枫目光一凝。果然!刘扒皮簿册上的标记绝非偶然!那寡妇和土匪,甚至可能和刘扒皮本人,都有某种联系!
这潭水,比想象得更深。
他看了一眼窗外,寨子里因为有了粮食而暂时平息下来,但他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黑风坳的土匪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王禀的心思也难以揣测。还有那本诡异的簿册背后隐藏的秘密…
前路,依旧杀机四伏。
他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眼神却越发冰冷锐利。
活下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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