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死寂无声，只有洞外呼啸的风声和洞内深处火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十五个人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像一群被遗弃的野狗，眼神空洞，呼吸微弱。饥饿和寒冷已经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林枫靠坐在洞壁，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油布包裹的簿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标注着“洄水湾”和“丙七”的古怪符号，仿佛要将它看穿。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洞里的人至少得饿死一半！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冻僵的肌肉，疼得他咧了咧嘴。这动静惊动了旁边昏昏欲睡的王栓子和瘦猴。
“队…队副？”王栓子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
“栓子，猴子，起来。”林枫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瘦猴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洞外漆黑的夜色，“队副…外面…有狼…”
“去找吃的！”林枫眼神锐利如刀，“想活命，就跟我走！”
王栓子看着林枫眼中那股熟悉的、近乎疯狂的狠劲，一咬牙，撑着石壁站了起来：“俺跟你去！”
瘦猴犹豫了一下，也颤巍巍地爬起来。
林枫从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抽出两根烧了一半、带着微弱火光的木棍当火把，又将自己那份最后一点硬得硌牙的饼子掰成两半，塞给王栓子和瘦猴：“吃了，顶住劲。”
两人看着那点宝贵的食物，喉结滚动，最终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仿佛吞咽下去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林枫又检查了一下武器。他只剩下一把短刀和那张弓，箭壶里还有五支箭。王栓子有一把豁了口的腰刀，瘦猴只有一柄削尖的木矛。
寒酸得可怜。
“走！”林枫不再犹豫，率先拨开洞口的藤蔓，钻了出去。
冰冷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三人，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不定，只能照亮脚下几尺的雪地。更深沉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潜伏在四周。
根据记忆和簿册上模糊的指向，洄水湾应该在野猪洼东南方向，沿着一道干涸的河床往下游走。林枫辨认了一下方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开了脚步。
雪很深，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火把的光线有限，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不时有人滑倒，摔进雪窝子里，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前行。无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火把眼看就要熄灭，前方地形终于发生了变化。一道宽阔的、被冰雪覆盖的河床出现在眼前，河床对面，隐约能看到一些坍塌的土墙和废弃木架的轮廓。
洄水湾废弃码头到了！
林枫示意熄灭快烧完的火把，三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匍匐在河岸的雪堆后，仔细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码头废弃已久，一片死寂。几座破烂的仓库歪歪斜斜地立着，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木制的栈桥早已腐烂断裂，散落在冰封的河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和冰冻的气息。
没有任何灯火，没有人迹，只有风声掠过废墟的呜咽。
“队副…这鬼地方…真有粮？”瘦猴冻得牙齿打架，声音发颤。
林枫眉头紧锁。簿册标记是这里没错，“丙七”…丙七…他目光扫过那些废墟，试图找出线索。丙…天干的第三…七…数字…是编号？
他回忆着刘扒皮的习惯和军营里的常见编码…难道是…第三区，第七号仓库？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废墟深处，一座看起来相对最完整、位置也最隐蔽的石砌仓库。它的山墙上，似乎模糊刻着什么标记！
“那边！”林枫压低声音，指向那座仓库。
三人如同幽灵般滑下河岸，踩着冰面，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座仓库。
仓库大门早已腐朽倒塌，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林枫示意王栓子和瘦猴在门外警戒，自己拔出短刀，深吸一口气，矮身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踩着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杂物。林枫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外面隐约的风声。
他摸索着向前，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石墙。根据记忆中的布局，这种仓库通常有地窖或者夹层。
他沿着墙壁仔细摸索，敲打。终于，在一处角落，敲击声传来了空洞的回响！
有夹层！
林枫心中狂喜，仔细寻找开启的机关。摸索了半天，在墙根一块松动的石板下，摸到了一个铁环！
用力一拉！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墙壁上一块石板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谷物气息的空气涌了出来！
林枫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将火折子晃燃，凑近入口。
微弱的火光下，他看到了！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秘密夹层！堆着七八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还有几个木箱！
他迅速钻进去，用刀划开一个麻袋——黄澄澄的小米流了出来！又撬开一个木箱，里面是黑面！另一个箱子里，竟然是咸肉和鱼干！
粮食！真的有粮食！而且数量不少！足够他们十几人吃上一个多月！
刘扒皮这老狐狸！居然真的藏了这么一手！
狂喜之后，林枫迅速冷静下来。怎么运走？凭他们三个人，一次根本拿不了多少！而且来回次数多了，极易暴露！
必须先带走一部分救急，再想办法…
突然！
“啪嗒！”
外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碎冰被踩裂的声响！
林枫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吹熄火折子，屏住呼吸，短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
外面死一般寂静。
但刚才那声响动绝非错觉！
有情况！
他悄无声息地摸到夹层入口，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仓库内依旧漆黑一片，但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弱雪光，他隐约看到两个黑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朝里面摸来！动作专业而警惕，绝不是王栓子或瘦猴！
被发现了？！
林枫心瞬间沉到谷底！是王禀的人？还是…那些黑衣杀手？！
来不及多想！他猛地从夹层里钻出，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开启的石板猛地推回原位！
“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仓库里如同惊雷！
外面的两个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动作一滞！
“谁？！”一声低沉的喝问传来，带着明显的惊疑和杀气！
几乎同时，仓库外也传来了王栓子的怒喝和兵刃碰撞声！瘦猴的惊叫声！
暴露了！
林枫脑子飞速运转，不能硬拼！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不明！
“栓子！猴子！风紧！扯呼！”林枫用黑话大吼一声，通知外面两人快跑！
同时，他毫不恋战，转身就朝着仓库另一个方向的破窗猛冲过去！
“拦住他！”仓库内的两个黑影厉声喝道，疾扑而来！刀光在黑暗中一闪！
林枫一个狼狈的懒驴打滚，堪堪躲过劈来的刀锋，同时抓起地上一把不知名的粉末，看也不看就朝后撒去！
“咳！咳！”身后传来呛咳声和怒骂。
林枫趁机撞开腐朽的窗棂，翻身滚出仓库，落在厚厚的积雪里。
“队副！”王栓子正和一个黑衣汉子缠斗，看到林枫出来，急声大喊。
“别管我！分散跑！老地方汇合！”林枫嘶吼着，爬起来就往河床对面的林子里狂奔！
王栓子一咬牙，虚晃一刀，逼退对手，也扭头就跑！瘦猴早已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跟着王栓子跑。
“追！不能放跑一个！”仓库里冲出的两人和外面埋伏的至少三人汇合，总共五个黑衣人，如同猎豹般分头追来！速度极快！
林枫玩命狂奔，根本顾不上方向，只求甩开身后的追兵！冰冷的空气割着喉咙，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林枫一个急转弯，扑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荆棘刮破了脸和手，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停，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
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这样跑下去必死无疑！
林枫眼神一狠，看到前方一处陡坡，猛地扑倒在地，顺着陡坡就滚了下去！积雪和枯枝缓冲了力道，但依旧摔得他七荤八素，天旋地转。
滚到坡底，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进一个积雪覆盖的树洞，死死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从坡上快速掠过，骂骂咧咧地朝前方追去了。
林枫心脏狂跳，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声响，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月光下，雪地一片死寂，追兵似乎已经远去。
他瘫软在树洞里，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冷得瑟瑟发抖。粮食没拿到，还差点把命搭进去…
王栓子和瘦猴怎么样了？他们逃掉了吗？
还有…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谁？他们怎么会知道洄水湾？他们也是来找粮食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个个疑问和巨大的后怕如同冰水般浇下。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回山洞！希望栓子和猴子能逃回去…
他挣扎着爬出树洞，辨认了一下方向，忍着浑身疼痛和寒冷，踉踉跄跄地朝着山洞的方向摸去。
这一路，走得心惊胆战，草木皆兵。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远远看到山洞的轮廓。
洞口藤蔓晃动，王栓子搀着几乎虚脱的瘦猴，正焦急地向外张望。看到林枫的身影，两人顿时喜极而泣！
“队副！您没事！太好了！”王栓子冲过来，声音哽咽。
“没事…”林枫喘着粗气，看到两人虽然狼狈，但似乎没受重伤，心里稍稍一松，“进去说…”
三人钻回山洞，留守的弟兄们立刻围了上来，看到三人空手而归、浑身是伤的模样，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重新被绝望吞噬。
“队副…粮食…”一个弟兄颤声问。
林枫摇摇头，疲惫地靠在石壁上，将遭遇黑衣人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省略了找到粮食又被迫放弃的细节，只说遇到了埋伏。
洞里一片死寂。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是天要亡我们吗…”有人低声啜泣起来。
林枫闭上眼睛，心力交瘁。洄水湾的粮食就像吊在饿鬼面前的肉，看得见，却吃不到，反而引来了更凶恶的豺狼。
怎么办？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下意识地又摸向怀里那本簿册。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等等…那些黑衣人…他们的目标似乎不完全是灭口…他们更在意那个仓库！他们也在找东西？
难道…“丙七”里藏的，不仅仅是粮食？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
如果…如果能搞清楚那些黑衣人的来历和目的…如果能利用他们…
林枫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疯狂光芒。
绝境之中，或许…也藏着意想不到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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