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合上的轻响,仿佛不是终结,而是一把钥匙,插入了记忆锈蚀的锁孔。窗外午后的光晕在虚荣浑浊的眼中扭曲、放大,最终吞噬了现实的轮廓。时间,在那片迷雾中撕开了一道裂口,将他猛地拽回了那个空气里都弥漫着栀子花与青春躁动气息的夏日午后。
那是大学的校园艺术节。年轻的虚荣,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家世优渥,学业拔尖,一手小提琴拉得能让不少音乐生侧目,更兼有挺拔的身姿和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庞。这一切,铸就了他眉宇间那股几乎不加掩饰的骄傲。他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习惯于接受周围或倾慕、或嫉妒的目光,并对此安之若素,甚至带着一丝轻慢的享受。
他原本只是被朋友拉来礼堂凑热闹,对所谓的学生汇演兴致缺缺。台上是喧闹的合唱,台下是嗡嗡的议论声,他有些不耐烦地靠在礼堂后排的柱子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节拍,眼神扫过人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直到报幕员念出下一个节目:独舞《春之祭》,表演者,中文系,花环。
灯光暗下,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喧闹的礼堂渐渐安静下来。然后,她出现了。
没有华丽的服饰,只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月白色练功服,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利落的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音乐起,不是柔美的旋律,而是带着某种原始、蓬勃甚至有些尖锐的力度。她的身体随之舞动,不是常见的柔媚婀娜,每一个伸展、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充满了内在的张力与坚韧。她的表情是沉静的,甚至有些肃穆,眼神清澈如水,却又异常坚定,仿佛整个灵魂都沉浸在与音乐、与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的对话中。
虚荣敲击柱子的手指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他惯常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专注。他见过太多对他投来热切目光的女孩,或羞涩,或大胆,但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它们在舞台上熠熠生辉,却仿佛穿透了台下所有的观众,包括他这位众人瞩目的才子,直接投向了某个更遥远、更纯粹的地方。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存在,乃至对整个礼堂的存在,都表现出一种彻底的“无视”。
这种“无视”,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痛了虚荣那颗被恭维惯坏了的心。一种莫名的、混合着好奇与被冒犯的情绪涌了上来。他身边的哥们儿用胳膊肘碰碰他,低声调侃:“哟,看呆了?这姑娘可是有名的‘冷美人’,多少人都碰了钉子。”
这句话更是激起了虚荣骨子里的好胜心。他嗤笑一声,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佻:“是吗?有点意思。”
演出结束,掌声雷动。花环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是那抹沉静的、疏离的微笑,然后翩然退场。虚荣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幕布之后。他心中那份因被“无视”而产生的不适感,奇异般地转化成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去“征服”的欲望。当然,此时的他认为这只是又一场有趣的游戏,目标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值得他花费些心思的“奖品”。
他凭借着自己的人脉,很快打听到了关于花环的一切——成绩优异,性格文静,喜欢独来独往,在图书馆待的时间比在社交场合多得多。他开始策划“偶遇”,在图书馆她常坐的座位附近徘徊,在她去上课的林荫道上“不经意”地出现。
第一次,他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上前,用他惯常的、对女生几乎无往不利的语气搭讪:“你好,花环同学?我是物理系的虚荣,很欣赏你昨天的舞蹈。”
花环抬起眼,看了他一下,目光平静无波,只是礼貌而简短地点了下头:“谢谢。”然后,便抱着书本,与他擦肩而过,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虚荣愣住了。他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都噎在了喉咙里。那种被彻底忽略的感觉再次袭来,比在礼堂时更加清晰。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月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倔强。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心。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微妙的情愫也开始萌芽——除了被舞蹈本身一刹那击中的震撼外,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完全不被他那身耀眼光环所吸引的人。这种认知,让他骄傲的心在受挫之余,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真正去了解对方的冲动。
游戏的初衷,似乎开始悄然变质。接近花环,不再仅仅是为了满足征服欲,而是变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明晰的、想要打破那层平静外壳,一窥其内核真实温度的渴望。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他那坚冰般的骄傲世界,已然被投下了一颗名为“花环”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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