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潮水继续涌动,将阿虚带回那段交织着笨拙、挫败与初萌悸动的时光。那次图书馆门口被干脆利落地“无视”之后,年轻的虚荣并未如往常对待其他事情那样轻易失去兴趣,反而被激起了一种更为执拗的劲头。他将其理解为一场必须获胜的挑战,一场关乎他骄傲尊严的“战役”。
他开始了自以为是的“攻势”。托人打听到花环的生日,他精心挑选了一条价格不菲的、缀着细碎水晶的丝巾,在他看来,这配得上她舞蹈时的优雅。他在她下课的必经之路等她,带着笃定的笑容递上礼物。花环看着那个精美的盒子,眼中没有惊喜,只有一丝困扰和疏离。她轻轻推开,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对不起,虚荣同学,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阳光下,水晶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却照不进她清澈的眼眸。
他不甘心,又效仿文艺作品里的桥段,熬了几个晚上,搜肠刮肚地写了一封文采飞扬、情感炽热(自认为)的情书,悄悄塞进她的书本里。第二天,那封信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他宿舍的书桌上,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仿佛那满腔的热忱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独角戏。
一次次的碰壁,像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他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自我怀疑。他那赖以生存的骄傲外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开始意识到,在这个安静的女孩面前,他那些引以为傲的优势——家世、才华、外貌——似乎都失去了效力。她像一座被静谧湖水环绕的孤岛,不受世俗风浪的侵扰。
就在虚荣因这持续的“失败”而心烦意乱时,一场真正的风暴降临了。他家中突逢重大变故,父亲经营的企业一夜之间濒临破产,往日门庭若市的家里变得冷清空荡。巨大的落差和压力如同一记重锤,将他那份建立在外部条件之上的骄傲击得粉碎。他不再去上课,不再参与任何活动,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将自己藏匿在校园最偏僻角落的长椅上,蜷缩着,独自舔舐伤口,觉得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充满了嘲讽。
黄昏时分,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虚荣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冷意渗入骨髓,但他却毫无知觉,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与绝望中。就在这时,一把素雅的油纸伞,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他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他茫然抬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认出了那张沉静的脸——是花环。她没有说话,没有问他怎么了,也没有任何怜悯或好奇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举着伞,然后,将另一只手里握着的、还带着体温的搪瓷杯递到他面前。杯子里是热气腾腾的茶水,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着水汽氤氲开来。
虚荣愣住了,所有预设的安慰或询问都没有出现。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探究,只有一种近乎自然的、纯粹的善意,仿佛在雨天给一个淋湿的路人递上一杯热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筑起的心防,在那杯热茶散发的暖意和那双清澈眼眸的注视下,竟开始土崩瓦解。他迟疑地、几乎是机械地接过了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蔓延,似乎融化了一些冻结的东西。
花环在他身边空出的位置坐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前方迷蒙的雨幕。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共享着伞下这一方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雨声淅沥,时间仿佛慢了下来。虚荣第一次发现,原来沉默可以如此安宁,而非尴尬。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在这无声的陪伴中,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雨水,无声地滑落。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任由泪水流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冲刷干净。
整个过程,花环都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在他茶杯空了的时候,又默默地从随身的保温壶里给他续上热水。直到雨势渐歇,天色完全暗下,她才轻声说:“回去吧,会着凉的。”
那一刻,虚荣在她面前,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和骄傲。他不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才子,只是一个脆弱、需要温暖的普通人。而花环,用她独特的、不带任何评判的温柔,接纳了这个破碎的他。
从那天起,一切都不同了。虚荣不再带着“征服”的心态去接近她,而是开始尝试真正地去了解她。他发现她喜欢读诗,喜欢观察草木的生长,对事物有自己独到而深刻的见解。他们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一起在图书馆看书,虽然大多时候是安静的;一起在校园散步,讨论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虚荣尖锐的棱角在她春风化雨般的浸润下,慢慢变得柔和。他学会了倾听,学会了欣赏安静的力量。
也不知从何时起,“虚荣”这个大名在她口中变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带着亲昵调侃的昵称——“阿虚”。只有她能这样叫他。每当他听到这个称呼,心中都会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归属感。他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骄傲冰壳,终于在名为“花环”的阳光下,彻底消融,露出了内里最柔软、最真实的真心。两颗心,在摒弃了浮华与试探后,终于开始真正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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