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像撒在梧桐叶上的碎钻,晶莹剔透,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偶尔滴落下来,在青砖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林小满背着帆布包往海洋研究所的方向走,脚步轻快,帆布包里除了笔记本和钢笔,还装着两个热乎的玉米窝头——是赵梅早上特意起早去食堂给她留的,说配着自己腌的萝卜咸菜吃最顶饿,听讲座一下午都不会犯困。
研究所坐落在校园西侧的小山坡上,是一栋灰砖红顶的两层小楼,门口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缠绕着斑驳的墙壁,叶子上的露珠在朝阳下闪着七彩的光。离讲座开始还有半个钟头,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手里大多捧着厚厚的专业书,封面上印着“海洋生物学”“藻类栽培技术”“海水热力学”等字样,一看就是深耕此道的研究者和学生。
“小林同志!”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声音洪亮,带着点熟悉的沙哑。
林小满回头,见是水产系的王教授,头发花白得像冬天的雪,戴着副厚厚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正拄着根枣木拐杖朝她笑。“王教授,您也来了?”她赶紧迎上去,下意识地想扶他一把。
“陈老师跟我提起你好几次,说你对海带养殖很有见解,不仅理论扎实,还懂实际操作,”王教授摆了摆手,自己拄着拐杖稳稳地往前走,步伐虽慢却很稳健,“我就想着,这么好的讲座,得叫上你一起来听听。海洋研究所的李研究员可是国内研究海水温度与藻类生长关系的权威,他的报告啊,听一次能顶读半年书,错过可惜了。”
正说着,门口突然热闹起来,人群自动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簇拥着个中年男人往里走,那男人约莫四十岁,梳着整齐的分头,戴着副金边眼镜,镜片擦得锃亮,手里捏着个黑色的文件夹,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那就是李研究员,”王教授侧过头,压低声音说,“留过洋的,在国外顶尖的海洋实验室待过,肚子里有真学问,就是性子傲了点。”
林小满跟着人群往里走,报告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视野开阔,既能看清讲台,又不会太显眼。刚翻开笔记本,笔尖还没碰到纸,就见赵铁柱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从外面进来,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有些扎眼。他的眼神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焦急地扫了一圈,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看见林小满时,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像点燃了两盏灯,快步朝她走过来。
“俺跟马军打听了路,没迟到吧?”他把布包小心翼翼地往桌下塞了塞,坐下时椅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报告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引得前排几个正在低头看书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满。
“刚坐下,还没开始呢,”林小满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知道他肯定是一路赶过来的,从帆布包里掏出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过去,“跑过来的?”
“怕错过开头,”赵铁柱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动作太急,桌下的布包不小心被带倒了,“咕噜噜”滚出几个圆滚滚的东西——是野枣,红通通的,像一颗颗缩小的灯笼,用细细的草绳串着,还带着点新鲜的泥土气息。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野枣塞回包里,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孙婶寄来的,说这野枣甜,让你听讲座时觉得闷了,就拿出来解解闷。”
林小满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暖融融的。她把野枣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枣子硬硬的,带着自然的纹路。“挺好看的,像小灯笼,”她笑着说,“正好我早上没吃多少,等会儿饿了吃。”
赵铁柱见她不嫌弃,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露出点憨憨的笑。
两人刚说几句话,报告厅的灯突然暗了下来,只剩下讲台上方的一盏聚光灯亮着,把整个舞台照得如同白昼。李研究员走上讲台,将文件夹放在桌上,打开投影仪,身后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一片碧蓝的海域,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温度数据和曲线,像一张复杂的地图。“今天我们来讲海水温度与藻类生长的关系,”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而沉稳,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大家看这组数据,渤海湾的年平均水温比黄海低1.2c,别小看这1.2c的差距,它直接决定了海带的亩产和品质……”
屏幕上不断切换着各种图表和照片,有不同温度下海带的生长对比图,有的叶片肥厚墨绿,有的却发黄瘦小;有洋流与水温的关系曲线,像一条条扭动的银蛇;还有渔民在不同季节收割海带的场景,有的穿着厚重的棉袄在寒风里拉网,有的则光着脚丫在浅滩上忙碌。
林小满听得格外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字迹娟秀却有力。李研究员提到的很多理论,都和她在海晏岛的观察不谋而合,只是他用更专业的术语和数据表达了出来。比如他说“水温骤升3c以上,海带会出现烂叶现象”,她就想起孙婶总说“秋老虎一到,就得赶紧收海带,晚一天烂一片”;他说“洋流速度与海带的碘含量成正比”,她就想起海晏岛的老渔民能根据海水的流速判断当年的海带够不够“劲”。
旁边的赵铁柱听得有些发懵,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显然很多专业术语都听不懂。他偷偷瞥了一眼林小满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还有各种他看不懂的符号,急得额头上又冒出了汗。
林小满看他实在为难,悄悄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了个简易的温度计,旁边用大字标着“海带最适温度:10-15c”,又画了个波浪的图案,旁边写着“洋流快→温度低→海带更结实”,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写着“太阳大→温度高→海带长得快但易烂”。
赵铁柱盯着图看了半天,像解开了什么难题似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冲她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眼睛里的迷茫散了,多了点亮光,像拨开了云雾见了太阳。
讲座进行到一半,李研究员突然停下讲课,指着屏幕上一张海晏岛海带田的照片提问:“有没有人知道,海晏岛的海带为什么比同纬度地区的更耐低温?这张照片是我去年去海晏岛考察时拍的,那里的海带在水温低至8c时还能正常生长,而其他地区的海带在这个温度下已经停止生长了。”
报告厅里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屏幕上的照片上,交头接耳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林小满犹豫了一下,她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但想起孙婶说的那些关于海底温泉的事,还是鼓起勇气举起了手。
“这位同学请讲,”李研究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审视和探究,显然没料到会是个年轻的女学生回答这个问题。
“海晏岛附近有寒流经过,”林小满站起身,声音清亮而稳定,没有丝毫怯场,“但海底有几处天然的温泉涌口,虽然涌出的温泉量不大,但能让周围的海水温度比其他地方高2-3c。海带在幼苗期的时候,能吸收温泉带来的热量,打下耐寒的基础;长成后,又能慢慢适应寒流的低温,所以比同纬度地区的海带更耐冻。”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海晏岛的老渔民告诉我的,他们还能根据海带的颜色深浅判断水温变化,颜色越深,说明水温越适宜。”
报告厅里一片小声的议论,有人点头表示赞同,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背后,藏着这样朴素而实用的智慧。李研究员愣了一下,显然也有些意外,随即嘴角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说得很好,这些民间智慧往往藏着科学道理,值得我们深入研究。我们总说要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其实更该先研究透自己的海,了解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脾气。”他示意林小满坐下,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少了些之前的疏离。
林小满坐下时,心跳还有点快,旁边的赵铁柱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眼里满是骄傲,像在说“你真厉害”。她忍不住笑了笑,心里的那点紧张也烟消云散了。
讲座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大家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的内容,脚步声和说话声在走廊里回荡。王教授走过来,拍着林小满的肩膀说:“说得好!给咱们水产系长脸了!李研究员刚才还特意问我你的名字,说你是个做研究的好苗子。”
正说着,李研究员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蓝色的文件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和讲座时的严肃判若两人。“林小满同学是吧?”他把文件夹递给林小满,“我看你对海晏岛很熟悉,这是我们研究所最近在做的海晏岛海带改良项目计划书,打算在海晏岛建立一个实验基地,引进国外的温控设备,改良海带品种,提高产量。你有兴趣参与吗?我们很需要像你这样既懂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年轻人。”
林小满接过文件夹,翻开来看,里面详细写着项目的目标、计划和预算,还附了很多国外先进设备的照片和参数。她翻了几页,抬头看着李研究员说:“李研究员,谢谢您的邀请,我很感兴趣。但我觉得,引进设备没问题,可以提高效率,但改良品种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海晏岛的老品种能在那里活几十年,经历过各种极端天气,肯定有它的优势和道理,或许我们可以先研究老品种的优点,再结合新技术进行改良,而不是直接换掉。”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能太固执,”李研究员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显然没把她的话太放在心上,“老品种产量太低,不符合现代化养殖的需求,不改良怎么行?我们做研究,要向前看,不能总被老经验束缚。”
林小满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王教授悄悄拉了拉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了。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礼貌地说:“谢谢您的建议,我回去好好看看计划书,再给您答复。”
走出报告厅,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小满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赵铁柱拎着布包跟在她身后,闷声闷气地说:“那个李研究员,说话不好听,好像就他懂似的。”
“他有学问,只是想法不一样,”林小满笑了笑,并不在意,“他说的有些技术确实先进,值得学。”
“可他不该说老品种不好,”赵铁柱有点激动,声音都提高了些,“孙婶说,海晏岛的海带能在风浪里活下来,靠的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品种,那些新苗娇气,一点风浪就烂了。”
林小满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是啊,道理不怕不一样,怕的是看不到各自的好。
两人往宿舍走,路过公告栏时,那里围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脑袋挤着脑袋,像在看什么重要的消息。赵铁柱个子高,踮起脚尖就能看清里面的内容,他挤进去看了看,回来时脸色有点不好,眉头又皱了起来。
“怎么了?”林小满问。
“公告栏上贴着通知,说要选学生代表去参加下个月的全国渔业交流会,”赵铁柱低声说,“李研究员推荐了你,还有几个老师推荐了别人,让大家投票选。”
林小满没太在意,渔业交流会听起来是个长见识的好机会,但选不选得上都没关系,她更在意的是能学到真东西。“选谁都一样,能把好经验带回来就行。”
“可他们说……”赵铁柱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斟酌该不该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把布包往她手里塞了塞,“先去吃饭吧,你饿了吧?”
林小满看出他有心事,但他不说,她也不追问,点了点头:“好,去食堂,今天好像有红薯粥。”
刚走没几步,就见张岚和王丽从对面跑过来,张岚手里拿着张纸,脸上带着气,老远就喊:“小满!你听说了吗?刚才我们在系办公室门口,听见几个老师在议论你!”
“议论我什么?”林小满有些疑惑。
“还不是因为李研究员推荐你去参加交流会的事!”王丽抢着说,语气愤愤不平,“有个老师说,李研究员推荐你是看王教授的面子,还说你能进水产系全靠运气,根本不配跟李研究员做项目,懂点渔民的土办法就真当自己是专家了!”
“就是!太过分了!”张岚也跟着说,“他们还说你仗着自己有点名气就傲得很,连李研究员的建议都敢反驳,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小满握着笔记本的手指紧了紧,指节都有些发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闷。她知道自己刚来,难免会有人议论,但没想到会这么难听。
“别理他们,”赵铁柱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俺在码头见过,有些船看着光鲜亮丽,漆刷得亮,木头也新,可一遇风浪就散架;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老木船,看着旧,却结实,能在海里走几十年。他们不懂你,不代表你不好。”
林小满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啊,别人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做的事有意义。她把李研究员的名片从笔记本里抽出来,叠成个小小的方块,放进帆布包的夹层里,然后抬头说:“走,去食堂,红薯粥该凉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并肩而行的路。赵铁柱手里的布包晃呀晃,里面的野枣偶尔发出“咚咚”的轻响,像在为他们加油打气。林小满知道,往后的路或许还会有这样那样的议论和质疑,但只要心里装着那片海,装着那些朴素的道理,装着身边这些温暖的人,就什么都不怕。
就像海晏岛的海带,不管别人说它产量低也好,不够先进也罢,该扎根时就深深扎根在海底,该生长时就努力吸收阳光和养分,自有它的韧性和力量,在风浪里活得从容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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