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伍牧，能把图上的字儿给我们念念吗？我们几个是斗大的字儿不认识一筐，帮帮忙吧……”顾山为难地说道，身后是同样为难的高拴柱和胡岩、宋凡、吕方休。
“没问题，没问题。”伍牧真诚地说道：“我给大家挨个念，记不住也没关系，直接问我就好！”
入夜，吴兴郡官道旁不算太远的树林之中，十五辆马车，一百多人正在生火做饭。
“戚云。”萧叶突然喊了一声正在添柴的戚云，“贵义堂东门口，朱六叔的包子都有啥馅儿的？”
“萧大哥你开啥玩笑呢，贵义堂东门口的朱六叔卖了大半辈子汤圆，啥时候卖过包子。”戚云添柴的动作停都不停随口答道，十分自然。
“嗯～”萧叶靠在树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苇草满意地一扬眉毛。
“好家伙……还带挖坑的？”孙可听了萧叶考戚云的问话，心中害怕道。
“伍牧。”辛文礼靠在车厢上，突然向正在捡柴火的伍牧发问道：“贵义堂西面巷子里的酒酿圆子好吃么？”
“辛大叔，”伍牧也跟戚云一样，动作根本不停顿，随口答道：“你看我像吃得起酒酿圆子的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尚识途忍不住笑出了声，“不错不错！你这回答跟善堂孤儿的身份还挺贴！”
辛文礼也是满意地一笑，“没想到这小子撒谎还挺真。”辛文礼心中暗道。
两个时辰前，第一辆马车之中。
“云子……”伍牧有点儿心虚道：“我倒是能背下来，但是我不太会撒谎……”
“啊？哦哦哦……”戚云闻言不禁感慨，他本以为在叫花子里不会要饭的司马廉就够特殊的了，没想到还有不会撒谎的。
“这样吧！”戚云想了想道：“你来问我，看我是怎么答的。”
“好……”伍牧看着地图，开口问道：“贵义堂北巷的第三间店铺叫什么？”
“好家伙这谁记得住啊，我一个贵义堂的孤儿又不常逛街，而且铁打的巷子流水的店面，谁知道现在是啥买卖。”戚云先是无辜道，接着收起表情又说道：“我记得是春林药铺，但是伍子，你不觉得这么提问一个孤儿有点儿太刻意了嘛？”
“是啊……”吕方休凑过来道：“谁要是这么问你，不是傻子就是北齐司闻曹的番子。”
“有道理！”伍牧点点头道：“我大概明白萧……哥，萧大哥说的自然是什么意思了。云子你刚才答得就是最自然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跟你讲伍子，”戚云耐心道：“你别当自己在撒谎，你就当你自己在演戏，演一个生活在亲仁坊贵义堂的你自己，这图上就是咱平时串的巷子，咱这些人就是一个善堂的朋友，明白了吗？”
“哦……”伍牧张着嘴点点头，“好像懂一点了，你问我试一试行不？”
“好啊！”戚云笑道：“卖糖人的赵大爷是喜欢上午出摊儿，还是下午出摊儿啊？”
“啊？”伍牧露出疑惑的表情：“卖糖人的大爷姓赵吗？我怎么记得姓徐？可能是我不怎么爱出门儿记错了吧……”
“好家伙……”司马廉两眼瞪得溜圆，“伍子你这演的也太真了吧……”
戚云也不住点头道：“厉害厉害！伍子你真行！”
“三岔口啊，”尚识途提问道：“贵义堂西面茶馆里说书的冯先生，讲的三国怎么样啊？”
“嘿！那老杂毛儿姓冯啊？要不是尚大叔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跟你讲，那个老王八蛋忒不是东西！有一回我站在街边上卖单儿听他说书，隔着五六丈远呢，你说又不耽误你生意，就让我白听一段能怎么滴？嘿——这老杂毛一看见我就朝我泼茶叶水撵我走！等我过几天回去的，我非得……”三岔口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唾沫星子横飞。
“得得得得，你快闭嘴吧。”尚识途气得耳朵冒烟，“我就多余考你，就你这嘴还泄密？我看把司闻曹的番子跟你放一起，谁套谁的话儿都说不准。”
“刚才几个表现得都不错。”唐碧轻声对孩子们说道：“都参考一下他们的回答，好好体会体会机密法例中第四条说的自然而然，以假乱真这几个字。”
“还有几天时间，不用太着急。”谢汝锠道：“实在记不住，到了前线就少说话，要是逼急了，可以说自己不爱出门儿，记不太清。”
“除此之外——”萧叶说着站起身来，“你们还有一个任务，找出潜伏在我军的北齐司闻曹番子，不需要你们动手抓人，只要发现他们，然后禀报我等即可。”
“那……咋发现呢？”胡岩挠头问道。
“观察，看谁行为反常。”林峯致答道。
“哦……”胡岩似明白似不大明白地点点头。
“萧大哥，饭好了，跟我们一起吃吗？”司马廉笑道。
“废话，”萧叶笑骂了一声，“开饭开饭。”众人聚向十二口大锅。
“那个……”胡岩捂着肚子尴尬道：“谢大叔……我想上厕所。”
“嗯，”谢汝锠似乎想起了什么，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行军如厕，第一，选下风口的位置；第二，不可离营地太远，最好在一里以内；第三，需结伴同去，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四，需挖坑掩埋，不可留下踪迹。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谢大叔。”
“记住了，记住了。”
“嗯，”谢汝锠点点头，“去吧，快去快回，别耽误吃饭。”
“我跟你一起。”吕方休跑过来对胡岩说道，“结伴结伴，一个人叫啥结伴。”
此时，北齐秦郡郡城小院内，白衣阿改再次拜访。
“大人此次前来，是终于要给我们派任务了么？”姜云溪用手刮着眉毛，微笑道。
“不敢说派，是烦请相助。”阿改的表情有些无奈，“南陈那边派来与我等交锋那位手段不俗，那天以诱饵伏击不成，下官本以为，泼到萧摩诃身上的脏水会让他们忙活儿一阵，没成想不但萧摩诃没有被牵连，我安插在他们军中的番子还被以雷霆手段拔除了十之五六。惭愧……惭愧……”说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那么，大人需要我等做些什么？”姜云溪淡淡道。
“下官想知道：南陈军中与我等交锋之人的底细，烦请诸位帮忙打探。”阿改微微欠身，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
“好，知己知彼方有胜算，只要大人信得过，我等必定竭力相助。”姜云溪抱拳道。
“那就拜托诸位了，”阿改朱唇微笑，轻声道：“我齐国大军正在向前线奔赴而来，预计不出五日必至此地，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若有可能，十日之内，下官就想拿到此人情报，不知……”
“时间还真是有点儿紧。”姜云溪皱眉道：“我等定会尽力，十日之内必有答复。”
“那就多谢姜兄了。”说罢起身再次行礼，“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不多叨扰了，告辞。”
“送大人。”姜云溪五人微微欠身。
阿改走后，五人的脸上表情不一，姜云溪眼中玩味，何太急面露嘲讽，金日闲接着逗狗，谢红叶有些想入非非，道人剑则是一脸愁容。
“忙活半天，连对面是谁都不知道，这司闻曹是真废物。”何太急嘴角微掀，轻声道。
“不能这么说吧……”谢红叶笑道：“那天这阿改来的时候，把他伏击南陈高官栽赃前锋大将萧摩诃的计划说了个明明白白，这计划不说是天衣无缝吧，也称得上是狠辣至极，能如此轻易将其看穿……真不知道南陈那边派了个什么人物过来。”
“呵……”金日闲摸着娄金的尾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还能是谁？十有八九是那姚麒麟的赤羽营呗。”
“紫瞳刑天姚麒麟的武功确实高强，但是之前可没听说他有这个智谋。”姜云溪道：“而且以他的身份，能压得住泼向萧摩诃的脏水么？”
“那有没有可能是南陈智武将军，新安王——陈伯固？”何太急道：“毕竟赤羽营归他管，赤羽营都来了，他本人来了也很正常。”
“不好说。”姜云溪摇头道：“新安王陈伯固是现下南陈皇帝的侄子，特见宠爱，身份倒是压得住，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好酒的词客，我总觉得，他也没有这个水准。”
“小道士，你咋不说话？”金日闲突然冲着愁眉苦脸的道人剑笑道。
“无量天尊呐……”道人剑双拳锤着脑袋，“十天之内打探清楚？这是人能完成的任务？”
“嗨……”何太急笑道：“你个小牛鼻子咋这么实在？打探不出来你不会编一个糊弄他么？又不是给自家干活儿，你看你那个死脑筋。”
“不错，”姜云溪点头笑道：“这是个好机会，终于能大摇大摆地行动了。”
“是啊……”金日闲笑道：“这阿改虽然嘴上说，我等在这秦州城可以随意行事，可出一趟门，这街头巷尾盯着咱几个的不下二十人，这笼子里的鸟我可当够了。”
“是啊……”姜云溪笑道：“大人交代的差事，终于有机会办了。”
“何太急。”姜云溪一收脸上的懒散，正色道：“按照计划，你去安排撤离会合地。”
“得令。”何太急右拳捶了两下胸口。
“道人剑，你潜入南陈军中，刺探军情，尽力就好，若有机会……几日后等北齐大军一到，趁着他们初来乍到那股子乱劲儿，你潜入北齐军中刺探一番也未尝不可，不过一定要当心，现在毕竟明面上是双方合作，暗斗倒无妨，要是撕破了脸，明争我们可是吃亏。”姜云溪道。
“无量天尊，我明白了……”小道士兴致依然不高，强打精神道。
“谢红叶留守，多备点儿药，估计用得上。”姜云溪道。
“好。”谢红叶点头道。
“金日闲，你去再踩一遍咱们预设的撤退路线，再设几个机关以防万一。”
“是！”金日闲答道，“劳烦红叶帮我照看几天娄金了。”金日闲冲着谢红叶笑道。
“行～正好一个人看家无聊，有条狗陪着就比没有强。”谢红叶笑道。
“头儿，那你干什么去？”何太急笑问道。
“我？”姜云溪失笑道：“我自然是拿着砖头刮板，混到民工队里帮他们修营盘了～顺便四周转转，画一画这里附近的山川地理。”
“行了，别扯淡了。”姜云溪收起笑容，“去收拾行装吧，谁准备好了就出发，时间紧迫，十日之后的申时一刻，我们在此地汇合，如有意外，就在我们预设的甲字汇合点碰头。”
“是！”四人起身抱拳道。
“主上，这两日抓获的司闻曹番子，除了拼死反抗被兄弟们无奈杀死的十七人之外，剩下活捉的三十一人都在这了。”吴明彻大军驻地东南方向五里左右，一处破败荒村的院落之中，在众多紫衣卫的护卫之下，戴温躬身向陈叔陵汇报道，他身后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十多个带伤的司闻曹番子。
“嗯，审出什么没有？”陈叔陵目光扫过地上的三十多人，淡淡问道。
“还……还没有。”戴温有些尴尬地答道。
“再审三日，如果还审不出来，就全杀了。”陈叔陵面色如常的冷峻，双手拄着短棍，一字字道。
“是……”戴温躬身领命。
“带下去吧。”陈叔陵挥挥手，紫衣卫立即将这三十多人架出了院子。
“军械库那边怎么样？”陈叔陵面向韦谅问道。
“幸亏查得及时。”韦谅躬身答道：“除了强弩失窃之外，这一查之下，卑职发现不光是解烦营军械有失，就连萧将军麾下最为精锐的武卫营军械也被动了手脚，武卫营八百将士，配备的铍铩有一半以上都被动了手脚，一丈多长的木柄，被这帮番子们用精钢丝从中间锯出了暗伤，平时训练根本看不出来，但是一旦战场之上与敌军兵器碰撞，要不了几下就会折断！若如此必定军心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嗯，发现了就好。”陈叔陵淡淡道。
“说起来，此次能发现铍铩被做了手脚，还得感谢姚大人。”韦谅轻声道：“若非姚大人手下的赤羽营兄弟心细如发，属下还真未必能发现其中不妥。”
“韦大人过奖了。”姚麒麟微笑道。
“办的不错，”陈叔陵看着姚麒麟点点头，又问韦谅道：“被破坏的军械，通知军需官补齐了没有？”
“通知过了，萧将军的军需官齐大人本想带人就地取材，用栅栏木替换被做了手脚的木柄，但是萧将军看了折成两半儿的铍铩之后，突然告诉不必修复，让辎重营从后方再运来四百把长枪补齐就是，这些坏了的铍铩他另有他用。”韦谅答道。
“哦？”陈叔陵眼角一挑，“另有他用？”
“是，”韦谅继续道：“萧将军还让军需官齐大人立即打造五百把十斤重的大锤，木质石质均可。”
“有意思……”陈叔陵摆弄着手中短棍微笑道：“看来萧将军这是要在两军阵前玩儿点新花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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