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城城墙之上,巡逻岗哨看起来并不是太密集,但照明火把着实不少,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点亮了的巨大天井。
突然,一阵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东城门一带城墙上的守军猝不及防纷纷应声倒地,城外野地里埋伏多时的先登营瞬间起身,口衔钢刀架起云梯直扑城墙。
“夜袭!敌军抢城!”城墙上望楼之中的守军反应极快,立即敲响金钲大声呼喊。
整个秦州城好像瞬间吃了一惊,城东守军立即冲出营房登上城墙,与刚刚爬上城墙的先登营短兵相接,喊杀声立即冲天而起。
东城被袭击,其他三个方向则是毫无动静,虽然南北西三个方向的守军立即加强了戒备,可是片刻之后依然连个人影也没看见,紧绷的情绪不由得一松,从而被东城的战事吸引,时不时地扭头去看。
就在西城守军回头看向东城的时候,数十支弩箭突然从城外芦苇荡中射来,西城一截城墙上的十几名守军全部中箭倒地,几乎同一时间,十二只飞爪挂住城墙,辛文礼等人身着夜行黑衣借钩索之力一个呼吸便越上了城墙。
“哎啊,哎,敌,敌——”望楼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手里的刀都掉了,一句整话还没喊出来,就吃了林峯致一记铁胆仰面栽倒。
“怎么回事?”望楼内的守军见身边有人遇袭赶紧敲响金钲,一个呼吸之间整个西城的金钲报警之声响成一片。
“快快快西侧遇袭赶紧支援!”西侧守军反应也不慢,听到警报立即响应。
“动作快!快点!”趁着这段城墙上暂时没有守军的档口,辛文礼十二人迅速收起飞爪,然后将飞爪重新挂住城墙垛口,把绳索顺城墙内侧甩下。
“嗯?”尚识途刚刚挂紧飞爪正要顺着绳索滑进内城,突然感觉手里的绳索一紧,好像被人抓住了一般,还没等尚识途回头看看怎么回事,一道黑影突然从内侧城墙飞出,刹那间越过尚识途头顶。
尚识途身边的辛文礼反应极快,来不及吃惊也来不及看清黑影虚实,但他来得及瞬间一拳打出!
尚识途只听见自己头顶黑影“嗷呜”了一声,旋即就看见黑影手里拿着自己的飞爪绳索越出了城墙,然后借绳索在城墙上一个卸力就落了地,黑影落地之时,尚识途分明又听见了一声“嗷呜”。然后这道黑影就顺着墙根儿溜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狗,狗成精了?”尚识途愣了一瞬,索性放弃了自己这条飞爪,跟辛文礼共用一条滑入城中。
“杀——!”辛文礼几人刚落地,西城外的先登营就架着云梯朝着西城墙扑了上去。
“嗯?”辛文礼等人刚落地,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就在他们落脚处,贴着墙根横七竖八躺着的一队巡逻守军。
尚识途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条昏暗的旧巷,登城的楼梯也离此处颇远,“跟宗霖画的一样,此处确实隐蔽。”
“嗯,看看这几人怎么回事。”尚识途确认安全之后,辛文礼这才带人查看这队巡逻兵。
“六个都是中了蒙汗药。”谢汝锠皱眉道。
“这是唱的哪出……”尚识途疑惑道。
“先不用管,于计划无碍。”辛文礼道:“赶紧换上守军衣服,再拿上这几个巡逻兵的腰牌,趁乱混到南城。”
不到片刻,辛文礼等人就穿着守军的衣服假装是巡逻士兵,拎着灯笼扛着长矛往城南一路小跑去了。
“老辛,”尚识途一边跑一边低声问辛文礼,“刚才在城墙上,你一拳打中的那个黑影的时候,听没听见一声狗叫?”
辛文礼一皱眉,低声答道:“我还真听见了。”
“难,难不成真是狗成精了?”尚识途压低声音道。
“别胡扯,估计是……是……”辛文礼也不确定道:“是出城的人背……背着个狗?”
“谁他娘的跳墙出城还背个狗啊?这不有病么?”尚识途道。
“我哪知道去了?姚大人不是说城里有可能会有司闻曹和骁骑卫的人马么?是骁骑卫也说不定。”辛文礼有些不耐烦道。
“那为啥不能是司闻曹的人?”尚识途又问道。
“司闻曹的人出自己家城还得翻墙?咱们大军隔着涂水在西面扎营列阵,又没围着这秦州城,想出城偷摸开门走不就行了?”辛文礼笑道。
“有……有道理。”尚识途明显被刚才那一连串不合理的事儿搞得脑子有点儿乱,“那老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骁骑卫养的狗成精了,趁着今晚月黑翻城墙出去找——”
“你快别琢磨了!”辛文礼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瞎琢磨的地儿么?赶紧好好带路。”
尚识途回过味儿来也是一拍脑袋,将这些事暂时抛到脑后。
“嗯?这是几个意思?”楼船上的姚麒麟分明看见十二道黑影甩出飞爪顺利登上了城墙,可是刚刚登上城墙,就有一道黑影借飞爪之力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看飞爪位置应该是尚识途,这小子又抽什么风?”姚麒麟刚想到这儿,却又见这跳下城墙的黑影顺着墙根往北面的芦苇滩去了。
“这……”隔着二三里的距离,姚麒麟可没听见黑影的狗叫,“这是尚识途么?”姚麒麟心中疑惑。
与姚麒麟不同,程文季可看不清那么远的黑影,他关注的是秦州城守军突然遭到袭击的反应。
“差不多了,给先登营的纪宁传讯,再放几箭喊两嗓子就收兵。”程文季轻声吩咐身边传令兵道。
“是!”传令兵立即飞身下船。
“程将军,依你看来,这秦州城守备如何?”姚麒麟问道。
“嗯……”程文季面色有些严肃,“有一说一,关西华还真有两下子,城防严密,反应迅速,调度也颇有章法,四面城墙分工明确,并未出现一面被攻三面扎堆救援的情况,从今晚这次佯攻来看,关西华对于夜袭抢城心中早有预案,看来吴大将军说的没错啊……真要强攻秦州城,不死个万把人是真没戏啊……”
“此地毕竟是两国边境,秦州又是重镇,关西华有此水准也属正常。”姚麒麟道。
“说得是啊……哎对了,”程文季笑道:“你手下的兄弟们进去了没?我可没有兄弟你这对神眼,黑灯瞎火的真没看清啊。”
“……”姚麒麟想起刚才看到的跃下城头的黑影,犹豫一下这才说道:“很顺利,多亏了先登营弟兄们掩护。”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程文季也是放下心来,与此同时城东城西的先登营将士已经陆续撤回,“走吧姚兄,回去交令。”程文季拍拍姚麒麟肩膀道。
“启禀将军!”秦州城府衙之内,东城西城两个传令兵半跪在全副披挂的关西华面前,“来袭陈军已经被我军击退!”
“嗯……”关西华一边摩挲着腰带扣一边眼珠乱转,“从进攻到撤退才不到两刻钟,这就放弃了?难道只是佯攻?”
“传令!”关西华犹豫了片刻,终于下令道:“令全城守军按照原有安排,继续一半披甲一半休息,城上巡逻站岗守军再增加一倍火把!”
“是!”传令兵立即退下。
关西华府衙后身不远处的一个小院落之中,乙弗修面前也站着两个人,一个一身花匠打扮,另一人的穿着则像是个洒扫杂役。
“大人,东西两边好像都没有动静了,难道这就完了?”花匠低声皱眉问道。
“佯攻。”乙弗修面无表情地说道,“试探守军虚实。或者是——送同行进城。”
“赤羽营进城了?”洒扫杂役低声道:“要不要把他们揪出来?”
“这不过是猜测,谁知道南陈那边怎么想的?再说了,就算赤羽营入城了,又怎么揪?”乙弗修笑道:“我现在手下只剩你们二人,这秦州城里六七万军民,就凭咱们三个,想在几万人里抓几个高手岂不是大海捞针?”
“属,属下鲁莽。”洒扫杂役尴尬道。
“记住你们的任务就好。”乙弗修淡笑道:“你们只需替关西华大人‘看护’好家小,就是大功一件。”
“是!”二人恭声答道。
“去吧,别被发现惹人怀疑。”乙弗修淡淡道。
城北郊外,密林之中一间早已废弃的茅屋外,谢红叶一把扯下黑色面罩,随意地垫在石头上坐下,这才摘下斜背的竹篓,抱出了里面金日闲的猎犬娄金。
“打疼你没有啊?小金金?”谢红叶笑着捋了捋娄金的脊背,“汪汪!”娄金小声叫了两叫,“看来没什么事儿,”谢红叶轻出了口气笑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金不得扒了我的皮呀?”
谢红叶今晚的经历也挺离奇,她白天抱着娄金出城未果,只好顺着城墙找机会,好不容易在城西找到一条僻静又靠城墙的巷子,于是潜伏在这里等待机会。
子时刚过,谢红叶正打算趁城墙上守军困倦翻墙出去,却不成想娄金此时突然连叫两声,原来是一队巡逻兵路过,娄金想给谢红叶示警,不料这两声狗叫却把巡逻兵引了过来,谢红叶无奈,一把蒙汗药过去将一队兵丁全部迷晕。
谢红叶费了好大劲儿,这才好不容易把几个昏迷的兵丁藏在了暗巷之中,刚叉着腰想休息一会儿,突然听到城东一片喊杀之声,全城都在睡梦中惊醒,“陈军趁夜抢城?”谢红叶无奈叹息一声,“你说你们抢什么东城,来抢西城啊!抢西城老娘不就正好趁乱出去了?”
片刻之后,藏在巷子里的谢红叶怀里的娄金突然又叫了两声示警,谢红叶一个激灵,同时发现自己眼前这段城墙上的守军被纷纷射倒,“机会来了!”谢红叶立即背起装着娄金的竹篓,掏出绳索准备上城墙。
但是她绳子还没掏出来的功夫,面前的城墙上直接甩下了十几条绳子,谢红叶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决定借鸡生蛋,抓住面前这条绳子提起轻功直接跃上了墙头,翻出了城墙。
辛文礼那一拳毕竟仓促出手,只是刮到了谢红叶装着娄金的竹篓而已,娄金小小吃痛,叫了两声。
“还真是巧了,”谢红叶一边逗狗一边笑道:“也不知借了谁的绳子,我借绳子用,狗替我挨了一拳,有意思……”
第二天一早,戚云司马廉这一组十人,就跟王二狗三岔口这一组被萧叶带到了伤兵营。
“文大夫,这些孩子是贵义堂送来帮忙的,你就把他们当跑腿儿的使唤就行。”萧叶抱拳对伤兵营的主管医官文茯苓说道。
“噢……”文大夫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依旧矍铄,“好好好,我这里人手总是不够用的,有帮忙的自然是好事。”
“箬兰。”文大夫扭头喊道:“这二十个小子都交给你了,带他们干活去吧!”
“知道了师父。”从伤兵帐篷里走出来的是一个跟戚云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马面裙,蓝色的裙面已经洗得发白,袖子挽得高高的,绑着一条蓝色头巾,发髻随意挽在脑后。一张小脸上的眉宇非常干练。
“跟我来吧,正好有不少活儿呢。”名叫箬兰的小姑娘一点不怕生,反而显得有些老成,戚云等人就这么被箬兰带到了伤兵营内。
“伤兵营一共有四个,咱们这个是最大的。”箬兰边走边介绍道:“那个营盘是处理伤口的,紧接着那个是养伤住的,左手边这个是伙房,伙房后面是存放药品的仓库。”
“那,那个……姑娘?”三岔口想问点儿什么,却不知道怎么称呼箬兰,只能试探地叫了声姑娘,惹得众人捂嘴偷笑。
“你们可以叫我小郎中。”箬兰回过头,颇为自豪地仰着脸道:“在医馆大家都这么叫我。”
“哦哦……小郎中,那最远的那个是干啥的?”三岔口笑了笑,指着伤病营里最靠外侧的小营盘,问道。
“那是疫病营。”箬兰道:“得了伤寒,瘴气,麻风,肺痨这些会传染的病,就要去疫病营治疗,离得远是为了防止传染。”
“那……那咱们这就是要去疫病营?”吕方休看着箬兰带他们走的方向,分明就是奔着这疫病营去的。
“是啊,”箬兰道:“不过万幸,现在没人得这些病,所以疫病营里没有病人,目前被临时用来放置杂物了。”
“那咱们过去是要干啥?”司马廉开口问道:“是搬杂物吗?”
“不是,”箬兰道:“是干杂活儿,洗洗涮涮。”
“干,干杂活儿?”顾山瞪大眼睛道:“让我们在这儿干杂活儿?”
箬兰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抱着肩膀歪着头道:“怎么?不想干杂活儿呀?”
“给我们派点儿有意思的活儿啊,洗洗涮涮谁不能干?”宋凡不悦道。
“好啊~”箬兰小眉毛一跳,“那我说几样你来选呗,缝合伤口,接骨正骨,抓药煎药,照顾病人,你看看哪样儿你干得来,我这就给你派。”
“呃……”宋凡听得一脸尴尬,轻咳两声闪到人群之后。
“呃……我们,我们就从洗洗涮涮做起。”戚云勉强开口尴尬道。
“哎对对对,”司马廉接着道:“其他的一样一样学,先做能做的。”
“对对对,先干杂活儿,干杂活儿。”众人赶紧附和道。
箬兰小姑娘略带满意地看了司马廉一眼,“这还差不多,走吧。”说罢将众人带进了营地。
“都看见了吧?今天全都要洗完。”箬兰单手叉腰,指着众人面前上百个大木盆道,木盆里满是绷带与纱布,看起来应该是刚刚从伤员身上换下来的,上面的血迹还没干。
“洗绷带不用我教吧?”箬兰笑道:“水的话,外面河里有的是,洗干净之后挂在这些绳子上晾干,晾干之后收起来交给我就行啦。”
“好,我们知道了。”王二狗应了一声,卷起袖子就搬起一只木桶奔着营外河边去了。
“走走走。”戚云司马廉等人也跟着王二狗开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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