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将那片玄色布角叠成指甲盖大小,塞进袖中机关囊时,天刚亮。她没合眼,手指在狼牙凹点上摩挲了半宿,确认那刻痕不是磨损,是人为压进去的符号——半枚狼牙咬断绳,和布角背面的划痕一模一样。
她起身时膝盖发僵,昨夜机关箭射空后,她一直贴地听动静,冷石板吸了半身热气。阿蛮打手语问要不要换药,她摇头,只把银针换了根新的,针腹空心,能藏东西。
“进宫。”她说,“太后该诊脉了。”
马车晃得厉害,她靠在角落闭目养神,脑子里过的是《百草毒经》的目录。母亲生前常提这书,说是宫中禁本,专录毒物相克之法,连太医局都不得随意翻阅。如今太后常年服安神汤,正好给了她一个进宫的理由。
宫门刚开,她便递了牌子,说自己新拟了调息方子,需对照《百草毒经》验一验药性。内侍进去通报时,她站在廊下,听见远处传来钟鼓声——朝会开始了。
她没多听,跟着宫人往太后寝宫走。一路上瞥见几个太监脚步匆匆,脸色不对,像是刚从大殿那边过来。她也没问,只低头跟着。
太后在榻上靠着,脸色泛青,指尖微颤。沈知微上前请安,搭脉时不动声色扫了眼案几——《百草毒经》就摆在香炉旁,封皮暗红,边角包银。
“太后心脉浮乱,气血滞涩。”她收回手,“近日汤药里是不是换了香料?”
太后皱眉:“还是老方子,怎会出错?”
“我闻着有股异香,似是北地特有的狼尾草混了进去。”她轻声说,“这草与安神汤里的朱砂相冲,久了会引旧疾。”
太后脸色一变:“快取《百草毒经》来。”
宫人捧书过来,沈知微接在手里,翻开时指尖一滞——某页纸张略厚,折痕也新。她不动声色翻到中间,假装查找药方,实则用指甲轻轻刮过书脊。
夹页里有东西。
她正要细看,外头忽然一阵骚动。一个小太监冲进来,跪地禀报:“二皇子在朝堂上呈了血书,说新科探花陈珩考前夜宿相府别院,证据确凿!”
太后猛地坐直:“什么血书?”
沈知微立刻按住她手腕:“太后莫急,血书未必是真,但您此刻心脉跳得急,再激动恐伤神。”
太后喘了口气,却仍盯着门口:“萧景珩怎么说?”
“摄政王当场驳斥,说礼部尚书贪墨军饷的账本就在殿上,二皇子却避而不谈,反倒拿一封血书搅局。”小太监低头,“现在两边吵起来了,皇上震怒,还没散朝。”
太后冷笑:“又是这一套。先打蛇七寸,再逼人反咬。”
沈知微没接话,只低头继续翻书。她知道萧景珩不是真为陈珩出头,他是要借礼部贪墨案压住门阀势力,顺便打乱二皇子的节奏。
但她更清楚,血书一出,舆论就偏了。相府成了靶子,而她必须在这时候,把真正的线索拿走。
她假装咳嗽,用袖子掩面,指尖银针轻挑夹页边缘。纸张无声裂开,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笺滑出半寸。
她瞥了一眼——字迹潦草,却是陈珩的手笔。
“别院密信已转北狄驿使,火漆未拆,明日午时前必达。”
落款日期:春闱放榜前夜。
她心跳一顿,但面上不显,只轻轻将信纸折小,塞进空心银针,再把针插回袖中机关槽。动作一气呵成,连呼吸都没乱。
“太后。”她合上书,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新方子,“我加一味甘松,可解异香之扰。”
太后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她正要收笔,外头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大太监亲自过来,脸色发白:“太后,二皇子把血书按在龙案上了,说若不彻查相府,他当场自尽。”
太后猛地起身:“荒唐!”
沈知微立刻按住她手臂:“您不能去。心脉刚稳,一动就散。”
“可那是血写的!”太后盯着她,“你说是不是真的?”
“血能造假,字能模仿。”她声音平稳,“但脉象不会骗人。您现在若去,不是查案,是送命。”
太后盯着她,半晌,缓缓坐回榻上。
沈知微低头收拾药箱,实则借动作遮掩袖中动作——她把《百草毒经》原夹页复位,又用朱砂在空白处补了道安神方,笔迹与原书一致。这是母亲教她的,宫中藏书严禁涂改,但若写的是药方,反显得恭敬。
她收好东西,正要告退,太后忽然开口:“沈监正。”
“在。”
“你说那信里写的‘北狄驿使’,是真的吗?”
沈知微一顿。
她没料到太后会问这个。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见过北狄人传信的方式——不用纸,用狼牙刻符。这封信太规整,反倒不像他们手笔。”
太后眯眼:“你是说,有人想嫁祸?”
“我说的只是药理。”她低头,“不该妄议政事。”
太后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你比你娘聪明。她只会看病,你还会藏话。”
沈知微没接,只行礼退下。
走出寝宫时,阳光刺眼。她抬手挡了挡,袖中银针贴着皮肤,凉得发麻。
她没回相府,也没去钦天监,而是拐进了偏殿药房。这里她熟,母亲当年常来取药,她也跟着学过配药流程。
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抽出那根藏信的银针,倒出薄纸,又从袖中取出狼牙,对着光比对。
信纸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压痕,像是被什么硬物长期压过。她把狼牙放上去——正好卡进折痕。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巧合。
这封信,曾经贴着狼牙藏过。
而狼牙上的凹点,和银针针尾的卡槽,大小一致。
三件东西——玉佩、狼牙、银针,真是一套。
她把信纸重新塞回针腹,插进袖中。现在她知道了两件事:陈珩确实替相府传过信,但这信是转交,不是主谋;而真正的问题,是这信为何会被抄进《百草毒经》的夹页。
谁放的?
不是她,也不是陈珩。
是想让她看见的人。
她走出药房时,迎面撞上一个小宫女。对方端着药盘,低头疾行,差点撞翻她。
“对不起!”宫女慌忙道歉,低头绕开。
沈知微没在意,可就在错身刹那,她瞥见那宫女袖口露出一截布料——玄色,边缘有暗银纹。
和昨夜钉在柱子上的布角,一模一样。
她猛地回头,宫女已走远,背影瘦小,脚步却稳。
她没追。
现在不是时候。
她转身往宫门走,脑子里过着刚才那封信的每一个字。
“火漆未拆。”
说明信没开封,是原样转交。
那接收的人,是谁?
她刚走到宫门口,一辆马车停下。车帘掀开,露出萧景珩的脸。
“上车。”他说。
她没问为什么,直接上了车。
车帘一落,隔绝外界。车内有淡淡的朱砂味,还有一份摊开的卷宗——是礼部尚书贪墨的账本。
“血书是假的。”萧景珩开门见山,“字是陈珩的,但血不是他的。”
“你怎么知道?”
“我让人验了。”他抬眼,“血里混了朱砂和狼骨粉,是北狄秘法调的假血。真正想搅局的,是想把北狄牵进来。”
沈知微没说话。
她知道他说得对,但她也知道,真正的信,已经不在账本或血书里了。
它在她袖中,在那根银针里。
萧景珩盯着她:“你进宫这么久,查到了什么?”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呢?”
他眯眼:“你有事瞒我。”
“我有事瞒所有人。”她轻轻抚过袖中银针,“包括你。”
马车缓缓前行,轮子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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