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缝斜切进来,照在她掌心那块碎玉上。方才那缕茉莉香早已散尽,可她指尖还停在袖口,没收回。
她低头看着玉面,“微”字的刻痕在月下泛着冷光。指甲轻轻摩挲边缘,触到一处细微凸起——是一圈缠枝纹,双鱼交尾,隐于笔画末端。她呼吸一顿,这纹样她见过,在母亲留下的一页残笺背面,用朱砂描过半道。
不是巧合。
她慢慢将玉翻转,断裂处参差,像是被人硬掰开的。指腹抚过缺口,忽然察觉一丝异样:断面内侧有极细的银丝嵌痕,若不贴紧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立刻从内襟第三层取出一个锦囊,解开系绳,倒出一支珍珠簪。簪头银丝盘绕成云雷状,她曾以为只是普通饰纹,现在拿它对准玉珏背面的裂口,银丝走势竟严丝合缝地接上了。
像是拼图。
她屏住呼吸,把簪子缓缓移开,又凑近细看。云雷纹中央有个小孔,与玉上一处凹点正相对。若这两件原是一体,那它们绝非寻常信物,而是某种仪礼中的配对凭证。
北狄皇室女眷启蒙时,会以血玉刻名,再配一支同纹银簪,一并交予护法或亲信。这是旧俗,但几十年没人提过了。
她盯着手中两物,心跳没乱,反而沉了下来。母亲从未说过这些,可她记得小时候发烧,有人半夜撬开相府后门,往她枕下塞了一支木簪。第二天就不见了,连痕迹都没留下。
现在这支真品出现在萧景珩手里,是他捞她落水时顺手拾的?还是……早就准备好了?
她收起簪子,正要把玉藏进玄铁镯暗格,窗外传来三下轻叩——短、短、长。
是陆沉的新暗号。
她没动,等了五息,才起身拉开窗闩。夜风卷着枯叶味扑进来,一道黑影跃上窗台,灰衣蒙面,只露一双眼睛。
“二皇子昨夜出宫,密会北狄商队。”他声音压得低,像砂纸擦过石面,“在城西废窑,谈了半个时辰。”
她靠墙站着,手仍按在镯子上:“你怎么知道?”
“我跟着商队进了境。他们带的货单里没有染料,但马车底盘沾着和掖庭一样的靛蓝渍。”他顿了顿,“他还戴了个东西——狼牙坠。”
她眼神一凝:“什么样?”
“青灰色石头,刻逆鳞纹,链扣是双狼交颈式。”
她指尖猛地收紧。
那是北狄王庭三王子的佩信,代代相传,只给继承人贴身佩戴。萧明煜一个大胤皇子,哪来的这种东西?就算抢,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挂出来。
除非——他是被承认的。
她没说话,从袖中抖出一点暗青粉末,撒在窗棂缝隙。片刻后,粉末边缘泛起淡紫微光。
陆沉皱眉:“你验这个做什么?”
“确认你是不是刚从染房那边来。”她收回手,“染料遇我特制药粉会显色,你身上沾了。”
他沉默一瞬:“我没靠近染房,但从东角巷绕过来时,踩过一堆废弃布料。”
她点头,信了。这人做事从不越线,若说谎,眼神会偏左——现在他直视她,瞳孔稳定。
“你还看到什么?”她问。
“商队首领临走前说了句‘玉已现,狼当归’。”陆沉盯着她,“我不懂北狄话,但‘玉’和‘狼’两个音很重。”
她心头一震。
碎玉刚出土,消息就被传出去了?还是……对方一直在等这一刻?
她正要开口,眼角忽然扫到窗外树梢一颤。
几乎同时,破空声撕裂寂静。
一支弩箭直射窗台,目标不是人,而是她刚才放玉的位置——此刻玉已被收起,箭尖擦着桌面钉入墙壁,尾羽嗡嗡震颤。
她没回头,右手一扬,银针已射向窗外树冠。那边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落叶簌簌落地的声音。
陆沉翻身跃出,身影一闪就没入黑暗。
她没追,也没喊,只快步走到墙边拔下那支箭。箭身乌黑,看不出材质,但箭头泛着幽蓝,一碰便渗出湿冷气息。
她取下一片羽毛夹在指间,借月光细看——雪鹫毛,北狄死士专用。
难怪刚才那一箭角度刁钻,专为夺物设计。若她真把玉摆在桌上,此刻恐怕已经被挟走。
她将箭插回墙上原位,像是没动过一样。然后坐回床沿,手伸进袖袋,摸到那块碎玉。
冰凉,但不滑。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金狼令上的“七”,和账册里的“初七”,还有这玉上的“微”字,都指向时间节点。而萧明煜选在昨夜见北狄人,是不是也对应某个时刻?
她闭眼回想母亲笔记里的片段——北狄祭典多在月圆前后,尤其是戌时三刻,认为那一刻阴阳交汇,适合立誓换契。
昨晚她去枯井,正是那个时间。
而现在,这块玉刚被挖出来,刺客就到了。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
陆沉还没回来,但院中再无动静。
她把碎玉放进玄铁镯最深处的夹层,扣紧机关。刚要起身关窗,忽觉腕间一热。
镯子在发烫。
不是错觉,是里面某个部件被触发了。她迅速拆开外环,发现暗格夹层底部多了一道细缝——原本是密封的,现在裂开了条线,像是受了什么震动。
她用银针尖轻轻拨开,里面掉出一小片薄瓷。
只有指甲盖大,边缘焦黑,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烧剥下来的。正面写着一个字,墨迹歪斜:
“毁”。
她盯着那个字,良久不动。
这不是她藏进去的。
镯子自打陆沉送她那天起就没打开过第二层,连她都不知道还有这处夹层。是谁放的?什么时候?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陆沉浑身是血把她从火场背出来,顺手替她戴上了这只镯子。当时他说:“别弄丢,坏了不好修。”
原来不是警告,是提示。
她捏着瓷片,指节微微发白。
外面风停了,连树叶都不再响。她知道陆沉应该快回来了,但她没等,直接站起身,把窗户拉下半寸,留一道缝。
然后她躺回床上,闭眼假寐,手却一直压在袖口,随时能抽出银针。
十息之后,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外。
不是陆沉的节奏。
那人站了几息,转身走了。
她没睁眼,但睫毛颤了一下。
刚才那步子,像是刻意放慢的,为了伪装成巡查太监。可真正的太监走路,脚跟不会完全落地。
她在心里记下这个细节。
又过了片刻,窗台再次轻响,三下短促叩击。
这次是陆沉的原号。
她起身开门,他站在外面,肩头沾着露水,右手虎口多了道划伤。
“追丢了。”他低声说,“但他左手戴了枚戒指,刻着萧家徽纹。”
她眼神一沉。
萧明煜的人,已经摸到掖庭了。
而且对方的目标很明确——不是杀她,是夺玉,或是毁玉。
她看着陆沉肩上的湿痕,忽然问:“你有没有闻到过茉莉香?”
他一愣:“宫里禁种那花,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下次见面,别走东角巷。”
他点头,身影一晃,消失在廊下。
她关好窗,回到床边坐下。毒褥还在,她没换,也不怕。现在比起中毒,她更怕错过下一个信号。
她伸手摸了摸左腕,玄铁镯静静贴着皮肤,夹层里的瓷片还攥在掌心。
“毁”字朝上,墨迹未干透。
她忽然抬手,将瓷片塞进嘴里,咬碎吞下。
喉头一阵涩意。
门外更鼓敲了三响。
她靠着床板,手慢慢滑进袖中,握住了那根最细的银针。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熄了桌角半截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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