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那张无字信纸叠成方块,夹进袖袋时,指尖蹭到了玄铁镯内侧的刻痕。她没多看,转身就走。西廊的风比刚才更冷了些,吹得灯笼晃了晃,光在墙上跳了一下。
她脚步不停,穿过两道偏门,拐进尚衣局后巷。那里停着一辆送药的板车,赶车的是个老太监,正低头打盹。沈知微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在他眼前晃了半息,又收回袖中。老太监睁开眼,一声不吭地挪到一边,让她坐上车沿。
板车吱呀摇晃着进了宫道,直奔凤仪宫侧殿。产房外守着四名内侍,脸色发青,显然刚经历过什么。沈知微低头钻下车帘,顺手抓了把药箱,披上稳婆的灰布外袍,脸上抹了点胭脂粉遮住眉眼轮廓。
“新来的?”一名稳婆从里头出来,手里端着血水盆。
“调来帮忙的。”沈知微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怯,“听说……皇后娘娘没保住?”
“胎死腹中,连哭都没哭一声。”稳婆叹口气,“快进去吧,火盆还烧着,别耽误时辰。”
沈知微点头,拎着箱子进了门。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艾草和苦参的味道。两名稳婆正围着一张木床收拾残局,床单上大片暗红,襁褓已经被卷成一团,搁在角落的铜盆边上,底下垫着几张黄纸,火折子就放在旁边。
她不动声色走近药箱,假装翻找药材,余光却一直盯着那团襁褓。时间不多了。
趁一人弯腰倒水,另一人去换热水的空当,她迅速抽出银针,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血珠冒出来的一瞬,她猛地捂住嘴,身子一软,靠在墙边喘气。
“怎么了?”一名稳婆回头。
“老毛病……经血崩得厉害。”她虚弱地指了指箱子,“劳烦帮我取下红藤丸。”
那人皱眉,还是走过去开箱翻找。
沈知微趁着这工夫,脚尖勾过拨火棍,轻轻一挑,将那团襁褓从盆边钩了回来。她蹲下身,手指飞快探入夹层。
布料粗糙,缝线密实。她沿着边缘摸了一圈,在婴儿贴胸的位置触到一块硬物。指甲一抠,滑出半块玉佩。
入手温润,像是被人贴身戴了很久。她不敢细看,只用指尖扫过表面——一道凹凸的纹路,两只狼首交颈缠绕,中间刻着一个古篆“狄”字。
北狄皇室徽记。
她心头一紧,立刻将玉佩塞进玄铁镯的暗格。腕子刚合上,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动作挺快。”稳婆递来药丸,眼神有点疑惑。
“疼得受不了,只想赶紧弄完。”沈知微接过药,顺势把拨火棍踢回原位,“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气?”
“早产一个月,脸都发紫。”稳婆摇头,“说是先天不足,可我看……不像。”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寂静。
帘子被人掀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飘了进来。
沈知微抬头,看见一位妇人站在门口。素白裙裾垂地,面上罩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极静,像井水照月,看不出年纪。
是太后。
屋里的稳婆齐齐跪下。沈知微也跟着伏地,心跳却不自觉加快。她记得母亲日记里提过——这位姨母,每逢卯时梳妆,镜中映出的从来不是如今的模样。
太后没说话,缓步走到铜盆前。火盆里的黄纸已经点燃,火焰卷着襁褓一角,开始发黑。
她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等等。”
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僵住。
她俯身,从火盆边缘捡起一小片未燃尽的布角,正是刚才裹着玉佩的那一块。指尖摩挲了几下,她低声说了句:
“二十年前,先帝也有一块这样的玉。”
屋里没人应声。
沈知微低着头,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她没动,也没抬头,可腕上的玄铁镯突然烫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
太后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碰过这东西?”
沈知微喉咙发干:“奴婢……只是整理遗物,没敢乱动。”
“那你为何手指沾血?”太后问。
她一怔,这才发现刚才划破的伤口还没收口,血迹染在袖口边缘。
“经期不调,掐了穴位止血。”她答得平静,语气里带着点卑微的慌乱,“怕脏了地方,才……”
太后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走近一步。
沈知微屏住呼吸。
那只戴着玉戒的手轻轻抬起,拂过她的手腕。玄铁镯在纱光下泛着冷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娘留下的东西,不该再出现在这里。”太后低语,“当年她带走一半,先帝藏起另一半。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沈知微心头一震。
她终于明白,这块玉不是偶然出现在死胎身上。它是被放进去的,像某种仪式的祭品。
而太后知道它的来历。
“您说……我娘?”她试探着问,声音微微发颤。
太后没回答,只是将那片布角攥紧,转身走向门口。
临出门前,她顿了顿:“有些事,活着的人不该查。可若你非要走下去……记住,双鱼合璧之时,血脉自会认主。”
门帘落下,脚步声渐远。
沈知微仍跪在地上,一时没起身。她感觉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了,呼吸都不顺畅。
双鱼合璧……血脉认主?
她慢慢撑地站起,借着整理药箱的动作,悄悄把一枚带毒的银针按进了门槛下方的缝隙。针尾涂了特制药泥,遇空气会变色,能追踪踩过它的人。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瓦片滚动,而是窗框被什么东西轻轻刮了一下,像是指甲,又像是金属擦过木头。
她不动声色退到角落,眼角余光扫向窗户。
窗纸完好,但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道极细的划痕,横着切过纸面,深浅一致,显然是有人从外面用利器试探性地划了一下。
她在等里面的人反应。
沈知微装作没察觉,继续收拾药箱,嘴里哼起一段稳婆常唱的小调。曲子荒腔走板,却正好掩盖了她右手悄悄摸向袖袋的动作。
她取出碎玉珏,贴在唇边,轻轻吹了口气。
玉面微光一闪,文字浮现,但这次没有重组,只有两个字缓缓亮起:
“**他在。**”
她眼皮一跳。
窗外那个人,不仅在监视,还懂这套密语系统。
而且他知道她会用这个方式读取信息。
她缓缓把玉珏收回袖中,手指却停留在布袋边缘。那里还藏着那朵干枯的茉莉花,是从上一章桌上顺来的。她原本以为是诱饵,现在看来,更像是信标。
是谁留下那封无字信?是谁安排她在这个时候进入产房?又是谁,把北狄皇室的玉佩放进死胎的襁褓?
一个个问题在脑子里转,但她没时间细想。
她必须离开,但不能显得刻意。
于是她提起药箱,朝门口走去。路过火盆时,故意踢翻了水桶,污水泼了一地。
“哎哟!”她惊叫一声,蹲下去擦,“真是笨手笨脚!”
稳婆们纷纷过来帮忙,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她趁机退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了一眼。
走廊空荡,烛火稳定。
但她知道,那个人还在。
她走出去,脚步放慢,像普通杂役一样低头前行。转过第一个弯时,她忽然停下,蹲下系鞋带。
就在这一瞬,她听见头顶屋檐传来一声极轻的踩踏声。
来了。
她系好鞋带,继续往前走,走得更慢了些。
等到了巷口,她把药箱交给接应的老太监,低声说了句:“往东三巷停一刻钟。”
老太监点头。
她则转身钻进一条窄弄,贴墙而行。右手始终藏在袖中,握着那枚随时能甩出去的银针。
走到第三条岔道,她忽然停下。
前方地面,有一片碎瓦。
不是从屋顶掉落的那种不规则裂片,而是被人掰断的,边缘整齐,像是特意留下来做标记。
她蹲下身,伸手去捡。
指尖刚触到瓦片,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很短促,像是强行忍住的。
她没回头,也没动,只是缓缓收紧了手掌。
瓦片割破了她的皮肤,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碎瓦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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