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弯腰捡起狼牙坠的瞬间,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金属,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沉。不是塌陷,而是整条密道像被什么机关牵引着,缓缓倾斜向前。她踉跄一步,迅速稳住身形,袖中玉佩与坠子紧贴在一起,烫得像是要烧穿布料。
她没再回头。
身后风声呼啸,仿佛有无数低语在石壁间回荡,但她只盯着前方——一道厚重的青铜门正从两侧岩壁中缓缓升起,露出内里幽深的墓室入口。火光从门缝里透出,映得她腕上的玄铁镯泛起一层暗青色的光。
太后已经站在门前,手中握着一根短杖,杖头嵌着半颗夜明珠。她抬手一推,门应声而开,尘灰簌簌落下。
“先帝棺就在里面。”她说,“三刻钟后焚化,你只有一次机会。”
沈知微没应声,快步穿过门槛。墓室比她想象中简朴,没有金玉满堂,唯有一具黑檀木棺静静停在中央,三道青铜锁横贯其上,纹路如蛇缠绕。
她掏出铜匙,插入第一道锁孔。匙柄那半朵茉莉花与锁芯严丝合缝,轻轻一旋,咔哒一声,第一重锁开了。
第二道锁没有钥匙孔,只在中心凹陷处刻着一行小字:“血启归位”。
她咬破指尖,将血滴落。
青铜纹路骤然亮起,暗红光芒顺着锁链蔓延,竟是北狄祭文的变体。第三道锁自动弹开。
萧景珩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从侧廊走出,玄色蟒袍沾了尘土,左手一直按在胸口,指节微微发白。沈知微目光一凝——那个位置,正是碎玉珏常年佩戴的地方。
她不动声色地将银针滑入掌心。
“你来做什么?”她问。
“来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笑意,“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铜匙上,“从你第一次用金针施术,手法和我母亲一模一样开始。”
沈知微呼吸一顿。
她没退,也没动。只是把染血的指尖藏进袖口,不让任何人看出那一瞬的颤抖。
原来如此。
难怪他从未追究她擅闯钦天监密档的事。
难怪他默许她留在太后寝宫,共享密道通行之权。
难怪他在批阅奏折时,总用混了蛊血的朱砂。
他不是不知道。
他是等着她自己走过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她终于开口。
“真相若由我说出,你就永远只是听命之人。”他看着她,“可你要成为执刀者,就得亲手剖开最后一层皮。”
话音未落,太后忽然抬手,拦在棺前:“不可取骨。”
沈知微皱眉:“为什么?”
“圣女之灰,不容亵渎。”太后神色肃然,“她是北狄最后一位血脉纯净的祭司,她的遗骸是用来镇陵的。”
“那如果她根本不是自愿被封进去的呢?”沈知微反问,“如果她是被人换了身份,埋在这里替别人受祭呢?”
空气一静。
太后没说话。
沈知微已抽出金针,针尾刻着沈家徽记。她再次刺破指尖,将血抹在针身上,然后缓缓探入棺盖缝隙间的灰堆。
针尖刚触到底层骨灰,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不是错觉。是金属与血液共鸣产生的高频震动。
她心头一跳,正要细看,萧景珩突然伸手,扣住了她持针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稳如铁钳。
“我早知道你是北狄圣女的女儿。”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轻,“我也知道,这棺里的骨灰,有一部分,是你亲生母亲的。”
沈知微猛地抬头。
他的眼神没躲,也没闪。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坦然。
“你以为我留你在身边,只是为了利用你的毒术?”他低声道,“我是怕你哪天知道了真相,会恨我护得太晚。”
她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极细微的破空声。
一支银镖自棺椁上方的暗格射出,直取她咽喉。
她本能甩袖,两枚银针激射而出,将毒镖击偏。但余势未尽,那镖擦过萧景珩左臂,划出一道血痕。
他闷哼一声,却没松手,反而猛地将碎玉珏往头顶机关处掷去。
轰——
一声闷响,暗格炸裂,碎石飞溅。烟尘中,隐约可见一枚带钩的镖尾,上面刻着司礼监独有的云纹标记。
“裴琰。”萧景珩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你主子还没下令,你就急着动手?”
没人回答。
只有风吹过墓室,卷起几缕灰烬,在空中打了个旋。
沈知微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金针——针尖沾着一点灰,正与她的血交融,泛出淡淡的青紫色。那是血脉相认的反应,百毒教典籍里写过:至亲之骨遇血生光,非药可伪。
她攥紧了针。
这时,太后忽然蹲下身,拾起一块从暗格掉落的铜片。上面压着半枚印章,印文残缺,只能辨出一个“微”字的右半边。
她盯着那字,良久未语。
萧景珩靠在棺侧,左手仍按着伤口,右手却慢慢伸向怀中。他掏出一个锦囊,打开,里面是一支珍珠簪——正是当年沈知微落水时丢失的那支。
“我一直留着它。”他说,“不是因为念旧。”
“是因为……”他顿了顿,“她死前,手里也攥着一支一模一样的。”
沈知微瞳孔一缩。
“你说谁?”
“北狄圣女。”他直视她,“你母亲。她在井边被人推下去的时候,手里抓着这支簪子,另一支,则留在了相府冷院的茉莉花下。”
沈知微忽然想起什么。
那年她刚穿越醒来,躲在冷院角落挖土种药,曾在花根底下摸到个硬物。她以为是碎瓷,随手扔进了药罐。
现在想来,那或许从来就不是碎瓷。
太后站起身,将铜片递给她:“这是验令符,用来核对守陵人身份的。二十年前,每名沈家军都有一块。”
沈知微接过,指尖抚过那半个“微”字。
同一时刻,脚下震动加剧。
齿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某种倒计时即将归零。
“焚棺机关提速了。”太后望向棺木,“他们不想让你带走证据。”
沈知微没理会,只把金针小心收进袖袋,连同那点反应过的骨灰一起。她转身看向萧景珩:“你受伤了。”
“不碍事。”他摇头,“倒是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去找剩下的信物。”她说,“双鱼玉佩还缺一块,地图也没完全显现。”
“那你得小心谢无涯。”他忽然提醒,“他腰间的木鸟,不是玩具。”
沈知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昨晚去过我书房。”萧景珩淡淡道,“偷看了心口的玉佩残片。”
空气凝了一瞬。
太后忽然插话:“孩子,你娘留下这把铜匙时,还说了句话。”
“什么话?”
“她说——‘若见双玉合,莫信枕边人’。”
沈知微猛地看向萧景珩。
他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抬手,拭去唇角血迹。
墓室深处,焚棺的火舌已经开始舔舐棺底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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