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落在石桌上,像一层薄霜。沈知微的手指还停在半空,指尖沾着一点黑灰。她没动,眼睛盯着那堆残渣,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玄铁镯还在发烫,贴着手腕,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跳。
她低头看,镯子内侧的暗格微微震动,谢无涯香囊里的残粉正往外渗,细小的颗粒落在灰烬上,泛起一层幽蓝的光。
光很弱,但足够看清。
焦黑的纸边浮现出几个断续的字——北狄文。
“换婴者……非奴婢……乃宫中最高位。”
萧景珩站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很低:“太后。”
沈知微没回头。她知道他说得对。那些年冷院里总有人送药,说是太后的恩典。每到卯时,母亲就会被人送来一面铜镜,可镜子里从没映出她的脸。
现在她明白了。北狄圣女不能见光,见了会伤魂。
她伸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蘸了指尖的血,滴在残页断裂处。
血落下去的瞬间,焦纸上又显出一行字:“天启十七年三月十七,太后亲令调包相府女婴,以庶代嫡,掩北狄血统。”
沈知微呼吸一滞。
那是她的生辰。
她猛地抬头,看向角落里的母亲。人还在昏睡,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在夜里摸她的额头,说“你活着就好”。那时她不懂,现在懂了。
她是被换进来的孩子。
真正的沈家庶女,早就死了。
裴琰站在原地,嘴里含着钥匙,眼神不动。火光照在他脸上,一边亮一边暗。
沈知微缓缓站直身体,把残页塞进袖中暗格。她走到石桌前,手指划过烧焦的封面,低声问:“你早知道?”
裴琰没说话。
“你小时候发烧,是我给你扎针退的热。”她说,“你说要当我的哥哥,护我一辈子。”
裴琰眼皮动了一下。
“你还记得吗?”她问。
“记得。”他声音哑了,“所以我才来救她。”
“救她?”沈知微冷笑,“你是来让她闭嘴吧。只要她不说出换子的事,你就还能当你的掌印太监。”
裴琰没反驳。
就在这时,通道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神机营的节奏,也不是流云门的人。
脚步整齐,铠甲轻响,带着一种沉稳的压迫感。
萧景珩抬手,示意隐蔽。狼王伏低身子,耳朵竖起,喉咙里发出低吼。
沈知微退回墙角,靠在母亲身边。她右手滑出银针,藏在指缝。
石门被推开。
火把照进来,映出一个身影。
凤袍加身,发髻高挽,珠帘垂面。太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禁军,刀锋对准屋内四人。
她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地上灰烬、半烧的账册、裴琰嘴里的钥匙,最后落在沈知微脸上。
“你认出来了。”她说。
沈知微点头:“您亲手将北狄圣女骨灰掺入先帝棺木,只为压制其魂魄不泄天机——可对?”
太后没否认。
“您怕圣女生下纯血继承人动摇国本,便命人调换女婴,让我顶替沈家庶女之名苟活冷院——可有虚言?”
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平静:“是我。”
屋里没人说话。
连火把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萧景珩上前一步:“那疫情呢?二十年前天花暴发,是您授意裴琰投放蛊虫,借疫病清除知情大臣?”
太后看着他,语气没有起伏:“为了江山稳定,不得不尔。”
沈知微手指一紧,银针差点划破掌心。
“所以您杀了那么多人?”她问,“包括我娘的朋友、相府的老仆、当年接生的稳婆?就为了让一个谎言活下去?”
“不是谎言。”太后说,“是秩序。”
“秩序?”沈知微笑了,“您用别人的命换来您的安稳,现在还说得这么干净?”
太后看着她,忽然道:“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沈知微没答。
“因为你活下来了。”太后说,“其他孩子试药都死了,只有你活到三岁。你母亲抱着你求我,说只要你能活下去,她愿意被关一辈子。”
沈知微喉咙发紧。
“我不是为了权力。”太后声音低了些,“我是为了不让北狄血统毁了这个朝堂。你母亲是圣女,若生下纯血之子,北狄王庭必会以此为由南侵。边境百万百姓,会死于战火。”
“所以您就杀了无辜的人?”沈知微声音发抖,“把我扔进冷院,让我以为自己是个毒哑的废人?”
“你以为的,是你该以为的。”太后说,“活着,比真相重要。”
“可我不想要这种活法!”沈知微突然喊出声,“我不要一辈子被人安排,不要连名字都是假的!我要知道我是谁!”
太后沉默片刻,才开口:“你现在知道了。”
“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谢谢您?”沈知微冷笑,“谢谢您让我活下来,谢谢您让我在泥里爬了十七年?”
太后没说话。
萧景珩忽然道:“您掺圣女骨灰入棺,是为了封印她的命格。可您没想到,她临死前把血脉之力传给了女儿。”
太后眼神一动。
“沈知微能解《百草毒经》,能控蛊虫,能识北狄隐文。”萧景珩说,“这不是巧合。她是纯血继承人,您挡不住。”
太后看着沈知微,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挡不住。所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等什么?”沈知微问。
“等你来找我。”太后说,“等你拿着证据站在我面前,逼我认罪。”
她抬手,摘下发髻上的金簪,扔在地上。
“我认。”
全场死寂。
禁军没人动,也没人收刀。
裴琰站在原地,嘴角还带着一丝冷笑,但眼神已经变了。
沈知微盯着太后,声音很轻:“您不怕死?”
“怕。”太后说,“但我更怕死后,没人知道真相。”
她往前走了一步,离沈知微更近了些:“你要的不只是账册,是公道。可公道不是烧一本册子就能来的。你要的是整个朝堂的震荡,是门阀反扑,是北狄南下。”
“那您想让我怎么做?”沈知微问。
“你可以恨我。”太后说,“但别毁了这江山。”
沈知微没说话。
她低头看袖中残页,又看向角落里的母亲。
她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一旦传出去,朝堂会翻天。但她也知道,没有它,母亲就永远只能躲在地下。
她抬起头,直视太后:“您说您认罪。那您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当年的一切。”
太后点头:“可以。”
她转身,面对禁军,声音清晰:“天启十七年三月十七,我下令调换相府女婴,将北狄圣女之女换入沈家,取名‘知微’。原沈家庶女,因试药身亡,尸骨埋于冷院茉莉花下。”
她顿了顿,继续说:“同年五月,我授意司礼监投放蛊虫,引发天花疫情,清除曾参与换子案的大臣共三十七人。其中包括太医令、礼部侍郎、钦天监副监。”
她说到这里,看了裴琰一眼:“裴琰奉命行事,罪不在他。”
裴琰闭了闭眼。
太后又转向沈知微:“至于你母亲,她自愿服下封魂散,换取你一条生路。她这些年被囚于密室,未受酷刑,饮食如常。”
沈知微咬住嘴唇,没出声。
“我说完了。”太后说,“你要如何处置我,我都认。”
屋里安静得可怕。
火把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晃动不止。
沈知微慢慢抬起手,把残页举到空中:“这些字,是用北狄隐文写的。只有纯血后裔才能激发。它不会骗人。”
她看向禁军:“你们听到了吗?当今太后,亲手策划换子案,制造疫情,杀害忠臣。她现在亲口承认了。”
没人回应。
但有人悄悄放低了刀。
萧景珩站到她身边,低声说:“接下来,由不得他们不信。”
沈知微点头,正要说话。
忽然,她的手腕又是一烫。
玄铁镯剧烈震动,残粉自动溢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蓝线,直指墙角。
那里是母亲躺的地方。
沈知微猛地转头。
只见母亲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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