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在的反思,若得不到及时的疏解,便会沉淀为日常中具体而微的隔阂。那顿失败的“约会”之后,一种难以名状的“客气”与“疏离”,开始像潮湿天气里墙壁上渗出的水渍,悄然在陆辰轩和林晚星的日常生活中蔓延开来。
陆辰轩的工作进入了新的瓶颈期。他主导的一个关键项目,在产业化落地前夕遇到了难以攻克的技术壁垒,投资方施加的压力巨大,团队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回家越来越晚,即使人在家里,大部分时间也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满屏的代码和数据图表,眉头紧锁。饭桌上,他常常心不在焉,林晚星跟他说话,他需要反应好几秒才“嗯”一声,问及工作,他也只是含糊地用“还行”、“老样子”搪塞过去,不愿多谈。他并非有意隐瞒,而是那种身处困境却无力破局的感觉,让他感到挫败和羞赧,不愿将这种负面情绪带给家人,更怕看到对方眼中或许会流露出的失望(即使这可能是他的臆想)。他用沉默筑起了一道墙,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家庭,却不知这种隔绝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林晚星这边则面临着另一种焦虑。她申请的一项重要基金再次被拒,评审意见尖锐地指出了她研究方向的“创新性不足”和“与产业结合度不够”。这几乎否定了她近年来的主要工作思路,让她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系里年底的考核压力也如期而至,发表文章的数量、影响因子像紧箍咒一样套在她头上。与此同时,辰辰进入小学一年级后,适应不良,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成绩在班里垫底,老师已经找她谈过几次话。工作的失意和育儿的挫败感双重夹击,让她情绪极度低落,内心充满了“我不是个好研究员,也不是个好妈妈”的负面自我评价。她渴望向陆辰轩倾诉,渴望得到他的安慰和支持,哪怕只是一个理解的拥抱。但当她看到书房门下透出的灯光和里面那个疲惫而疏远的背影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不想用自己的烦恼去打扰他,更怕换来的是对方心不在焉的敷衍或基于理性的、冷冰冰的“问题分析与解决建议”,那只会让她感觉更加孤独。
于是,家,这个本该是避风港的地方,有时却显得比外面更令人窒息。周末,他们按计划带辰辰去科技馆,本该是愉快的家庭日。但陆辰轩接着工作电话落在后面,林晚星忙着纠正辰辰在互动装置上的“错误”操作而语气急躁,辰辰觉得无趣开始哭闹。最终,科技馆之行不欢而散。回家的车上,辰辰睡着了,车内一片死寂。两人都疲惫不堪,却无人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令人难受的沉默。晚上,林晚星在浴室待了很久,水流声掩盖了她压抑的哭泣。陆辰轩在客厅,对着电视里播放的球赛,眼神却是空洞的。
最伤人的一次,是在一天深夜。林晚星因为基金被拒和辰辰班主任的邮件,焦虑到失眠,忍不住对刚结束视频会议、一脸倦容的陆辰轩说:“辰轩,我有点撑不住了,感觉……好失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陆辰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他处理技术难题的思维回应:“失败是常态,关键要分析原因。你的研究方向是不是太理论化了?要不要考虑和创界这边应用部门合作试试?还有辰辰的问题,是不是学习方法不对?请个家教系统辅导一下……”
他说的每句话,单拎出来都理性、正确,甚至提供了解决方案。但在此刻情绪极度脆弱的林晚星听来,却冰冷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的“问题”,却没有一丝对她这个“人”的体察和抚慰。
“够了!”林晚星猛地打断他,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是你的下属,不需要你做项目评估!我只想听你说一句‘没关系,有我在’!就这么难吗?”
陆辰轩愣住了,看着妻子泪流满面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又搞砸了。他想道歉,想拥抱她,但极度的疲惫和一种“我又哪里做错了”的委屈感,让他僵在原地,最终只是干涩地说:“太晚了,先睡吧。”
那一夜,两人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的仿佛不是床垫,而是一条正在缓缓扩大的、名为“不理解”的鸿沟。无声的疏离,比激烈的争吵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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