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走上前来的,是一位满手油污的基层人类机械师,他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断了三根齿的合金梳子,轻轻放在摊位上。
他没有问价,也没有说话,只是充满渴望的眼神看了林小满一眼,转身汇入人流。
林小满拿起那把梳子,用一块干净的绒布擦去油污,然后取出一张便签,写下:“张婶的梳子,她总说修好了还能用。”他将便签贴在梳子旁,像是为一件珍贵的展品撰写说明。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走上前来。
他们不买,也不问,只是默默地放下一件属于自己的旧物:一枚褪了色的工厂校徽、一只只剩下单边耳朵的毛绒玩偶、一个裂了口的搪瓷水杯、一张被反复折叠以至泛黄的旧乐谱。
林小满来者不拒,将这些被时光遗弃的物件一一摆上摊位,为每一件都贴上他想象中的故事。
“李工的厂牌,他说留着将来领退休金。”
“小雅的玩偶,她说另一只耳朵在梦里。”
第三天,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趁着人潮的间隙,偷偷从摊位上拿走了那只单耳玩偶。
林小满看见了,却没有阻拦。
第二天,那个孩子又来了,他把玩偶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旁边还多了一个古朴的搪瓷缸,缸里压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它缺个伴,我爷爷的杯子陪它。”
林小满笑了,他收起孩子写的字条,在那个搪瓷缸上贴了张新的标签:“新来的,脾气倔,爱喝热水。”
那晚,当他收摊时,手腕上的信仰之书久违地弹出了提示,却不是他熟悉的愿力值暴涨。
“检测到非功利性交换行为,启动‘春雨润物’协议。愿力自动计入,本次免除一切精神力转化手续费。”
林小满哭笑不得,对着手腕轻声嘀咕:“妈,你这是连KpI都给我取消了?”
与此同时,在“不服号”的医疗舱内,沈清棠的“情感锚定疗法”已经进化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记忆接龙”。
她不再试图修复单个病人的记忆孤岛,而是要求每一位患者,必须从自己的残存记忆中,找到与另一位患者记忆的交集点。
一名因“共识网络”冲击而失语的少女,在治疗中用颤抖的手画下了一幅画: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正温柔地给一个小男孩别上发卡。
护士将图像录入数据库进行比对,警报声瞬间响起——匹配度98%,图像来源:林母记忆影像。
沈清棠心中剧震,立刻带上少女赶往老巷口废墟。
她们到达时,正看见林小满坐在摊位后,一边擦拭着一个旧水杯,一边无意识地哼着一首跑调的古地球童谣。
那旋律,正是林母哄他睡觉时,被记忆芯片录下的旋律。
始终沉默的少女,身体猛地一颤,她死死盯着林小满的背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那是我……奶奶唱的歌。”
所有人都愣住了。
经过紧急的基因谱系追溯,一个被尘封百年的故事浮出水面:少女的母亲,正是当年林母在菜市场资助过的那个贫困大学生。
沈清棠没有安排一场催人泪下的相认。
她只是在第二天,邀请两人来到医疗舱的公共餐厅,在一张长桌的两端,各自摆上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阳去骨汤面,碗中间都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当两双筷子,跨越百年时空,不约而同地伸向各自碗里那颗唯一的荷包蛋时,整个医疗区所有的生命监测仪器,齐刷刷地跳出一行绿色的小字:“神经链路闭合,情感关系重建成功。”
而在涅盘纪元最前卫的艺术区,楚惜音已经把她的艺术舱,彻底改造成了一座“人性瑕疵博览会”。
展品不再是炫目的光影和奇诡的形态,而全都是被“林妈妈”认证过的日常蠢事。
有人用全息影像,复刻了“为了一句道歉,步行五十公里去敲仇人门”的场景;有人则在舞台上,一遍遍表演“把一个月的工资,全都捐给了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乞丐”。
最火爆的,是一个名为“你能为一个人等多久?”的互动体验区。
参与者需要进入低温模拟舱,静坐着体验“在漫天大雪中,为了两块钱的差价退款,等待三小时”的真实感受。
最终,三名坚持超过八小时的获胜者,得到的奖励并非金钱或算力,而是一块粗糙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四个大字:“蠢得光荣”。
楚惜音在全网直播颁奖时,看着那三个冻得嘴唇发紫却笑得无比灿烂的参与者,一向桀骜不驯的她,竟突然哽咽了。
“以前,我以为艺术就是要惊天动地,要撕裂世界。现在我才懂,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震撼,是有人愿意为你,心甘情愿地浪费时间。”
直播间瞬间被潮水般的弹幕淹没,观看人数突破百万。
其中一条毫不起眼的留言,却让后台系统发出了高亮警示:“我在云端看了三遍,这是第一次看哭了。”
留言者的Id赫然显示着——苏昭宁。
更高维度的灵境云中,苏昭宁悄然启动了一个被命名为“家庭协议”的子程序。
她将“记忆之河”中最稳定的几个数据节点,分别重命名为“客厅”、“厨房”和“阳台”。
她邀请了十七名首批从深度昏迷中苏醒的塑形者家属,接入这个简陋的虚拟空间。
没有权限限制,不设访问时长。
一位失去儿子的老父亲,在“阳台”区域,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挥手告别”的动作。
当他重复到第一千三百四十二次时,冰冷的数据流中,竟凭空响起了一阵风声与清脆的鸟鸣——系统通过他深层记忆的共振,自动生成了他故乡小院的真实环境音。
老父亲的虚拟形象轰然跪倒,嚎啕大哭。
苏昭宁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他身边,具现化出一把虚拟的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学着林母曾经对她的语气,轻声说:“歇会儿吧,叔。饭……就快好了。”
当天,系统后台日志显示:该区域的愿力转化效率,飙升了470%,远超任何宏大的仪式性活动。
苏昭宁静静地看着那暴涨的曲线,终于明白:所谓神圣,或许根本不是让人跪拜,而仅仅是,允许一个人,安安全全地,做回一个会哭会痛的凡人。
深夜,林小满收到了那道跨越星海的信号。
秦昭传回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他站在火星地底那扇尘封亿万年的巨大金属门前,身后,是整支火星先遣队的精英。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破译工具或重型武器,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件从林小满地摊上“借”来的遗物:那个脾气倔的搪瓷缸、断齿的梳子、褪色的厂牌,还有那只单耳玩偶。
秦昭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张林小满亲手写的便签——“天冷了,记得加衣服”,他像贴一张寻人启事一样,郑重地将它贴在了冰冷的金属门上。
“我们不是来开启坟场的。”他对着镜头,也对着那扇门,轻声说道,“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扇亘古不动的大门,门缝中竟渗出了一丝柔和的微光。
门上的指纹识别区域自动亮起,开始扫描,最终,解锁的认证图案缓缓浮现——那是一个无比家常的,林母生前最擅长捏的,饺子褶的形状。
同一时刻,林小满手腕上的信仰之书,浮现出最后一行提示:
“终极任务已更新:回家。任务要求:请带上钥匙。”
林小满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枚从失语少女的记忆中继承而来的、属于林母的旧发卡,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在发卡齿尖的弯折处,一小簇比发丝还细的嫩绿新芽,正顽强地破开金属,舒展而出——那是来自地球土壤的,记忆之根。
消息传回地球,整个涅盘纪元都沸腾了。
最高委员会立刻决定,要为林小满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远征仪式,并调集了最先进的旗舰“启航者号”,准备护送这位“人类之子”前往火星。
然而,在全人类的狂热与期待中,林小满却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喧嚣的庆祝中心。
他穿过狂欢的人群,走进了老旧的太空港,目光略过了那些闪闪发光的载人飞船,最终停留在了一块布满油污和灰尘的电子公告牌上。
上面显示的,是三天后,一艘飞往火星矿区的、最廉价的商业货运舱的航行时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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