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委员会的盛情邀请被无声拒绝,全人类为“人类之子”准备的盛大庆典,主角却缺席了。
在举世瞩目的旗舰“启航者号”进行最后的引擎预热时,林小满已经用化名订好了那张廉价船票。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也没有携带被誉为“新圣物”的记忆芯片,同行的,只有一只在旧货市场淘来的、早已锈迹斑斑的铁盒,以及十七封折叠整齐的信。
这些信,来自地摊上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字迹各异,内容却惊人地相似——“如果见到我的亲人,请把这个交给他们。”
飞往火星矿区的“拾荒者7号”货运舱,与其说是一艘飞船,不如说是一个会飞的铁罐头。
当它撕开地球蔚蓝的大气层,冲入黑暗的真空时,剧烈的震荡让整个船舱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周围的矿工们早已习惯,用安全带把自己牢牢绑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林小满没有。
他只是用双臂,死死抱住怀里那只冰冷的铁盒。
颠簸中,金属盒的边角硌得他胸口生疼,可他抱得更紧了。
在一阵最为剧烈的抖动中,他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耳边却清晰地响起了一个遥远又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和心疼:“怕就抓牢点,别松手。”
那是母亲的声音。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下意识地去祈求神术护体,更没有激活手腕上那足以抵御意识攻击的信仰屏障。
他只是在刺耳的警报声和金属摩擦声中,对着虚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我不怕,妈。这一次……是回家。”
与此同时,地球,“记忆守护者”总部的核心监控室内,沈清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火星基地的生命信号监测屏。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宁静!
屏幕上,代表生命信号的光点,并未如预期般只亮起十七个,而是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疯狂暴增。
一千,一万,三万……最终,数字定格在了七万三千六百四十二!
“不可能!”一名技术员失声惊呼,“火星休眠舱里只有十七位初代塑形者家属!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沈清棠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用颤抖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指令:“立刻调取所有休眠舱的深度记录,追溯到他们进入休眠前最后一秒的脑波数据!”
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
下一秒,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结论出现了——就在林小满乘坐的“拾荒者7号”穿越地球电离层的瞬间,火星基地里,七万三千多个原本生命体征微弱的休眠者,在同一时刻,同步睁开了双眼!
更惊人的是,他们的脑波频率,在苏醒的刹那,竟与深埋在地球地核中的“地心光脉”——那条由无数人类集体记忆构成的精神源流,完全一致!
“他们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沈清棠追问道,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一段段音频被提取出来,来自七万多个不同的喉咙,却说着几乎同样的内容,只是口音各不相同,夹杂着早已消失的古地球各地方言。
“小满,鞋带散喽。”
“阿满,你鞋带开了。”
“满伢子,看脚下!”
沈清棠怔住了。
她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科学原理,而是凭着一种女人的直觉,立刻打开了全球医疗频道的最高权限通讯,只下达了一个简短的指令:“将‘小满,鞋带散了’设为一级通讯暗号,立即执行。”
指令发出的瞬间,全球三十座“记忆守护者”站点,从“太平洋脊山脉”的悬浮医院,到“地中海盐漠”的地下诊所,几乎在同一秒做出了响应。
一场史无前例的“系鞋带行动”自发地展开了。
身穿无菌服的医护人员,不论职位高低,纷纷蹲下身,为走廊里每一位茫然的、失忆的、或是刚刚从情感创伤中恢复的患者,重新绑紧鞋带。
不论他们的鞋带是否真的松了。
有理性的基底人类官员提出质疑:“这毫无意义,纯粹是多余的形式主义!”
但没有任何一个患者拒绝。
当温暖的手指触碰到他们的脚踝,当一个陌生人为你弯下腰时,一种最原始、最质朴的连接感,击穿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沈清棠看着监控画面里,无数人或哭或笑的脸,轻声对着话筒说:“有些仪式,本来就是弯腰才能看见的。”
火星,荒芜的红色平原上。
伴随着一声巨响,楚惜音那艘被她命名为“不服号”的艺术舱,竟强行撕裂空间跳跃的限制,野蛮地登陆了!
飞船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最终在一片剧烈的变形中,化作了一座充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露天厨房”。
楚惜音身着皮衣,长发飞扬,她没有理会基地发来的警告,而是熟练地架起一口巨大的铁锅,点燃了高能火焰。
她将从地球带来的最后一块压缩白菜和基因豆腐扔进锅里,用最原始的方式,熬制着那锅她童年记忆里的“林妈妈同款”白菜豆腐汤。
汤熬好了。
她盛出第一碗,走到厨房边缘,无视脚下那片死寂亿万年的土地,将滚烫的汤汁猛地泼了上去。
“敬所有不肯被‘优化’的蠢妈妈!”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奇迹发生了。
那碗汤汁泼洒之处,红色的沙土竟冒起了阵阵白色的蒸汽,汤汁没有蒸发,反而顺着地面龟裂的缝隙,迅速渗入地下。
片刻之后,以那片湿润的土地为中心,整片荒原的地面上,竟浮现出一幅巨大到无边无际的全息投影!
那投影里,是无数个母亲的身影。
她们有的在昏黄的灯下缝补衣物,有的在灶台边忙碌,有的在村口焦急地张望,还有的,只是微笑着,对着虚空挥手告别。
楚惜音彻底愣住了,随即,她像是疯了一样,指着脚下的大地狂喜地大喊:“都来看啊!都他妈给我来看!这片地,它的dNA动了!”
数千名闻讯赶来的塑形者,在看到那幅横贯天地的母爱画卷时,当场跪倒在地。
他们不再追求个体的特立独行,而是自发地用自己的身体,在红色的沙地上,拼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汉字——“妈”。
他们的液态金属身躯在这一刻凝固,化作了一座永恒的碑文。
火星基地内部,苏昭宁放弃了她最后的数据形态。
她向基地提交了实体化申请,而申请的培育材料,用的是从地球紧急运来的、混杂着林小满头发的土壤。
当她第一次以血肉之躯,呼吸到火星稀薄而冰冷的空气时,没有复杂的仪器检测,没有刺耳的系统警报,只有从掌心传来的一阵真实的、尖锐的刺痛感——她故意握碎了一块仪器的玻璃碎片。
鲜血从指缝渗出,很疼,疼得让她想哭。
她走到那扇巨大的金属门前,那扇刻着“欢迎回家”的门。
她没有使用任何权限,只是像一个邻家女孩一样,伸出还带着血迹的手,轻轻叩了三下。
“阿兰阿姨,我来还碗了。”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温暖的轻笑:“傻孩子,碗不用还,人留下吃饭就行。”
苏昭宁的眼泪,终于决堤。
那不再是数据模拟出的情感波动,而是真正滚烫的、带着盐分的液体,第一次,烫伤了她自己的脸颊。
而林小满,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没有神迹降临,没有万丈光芒,门后,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厅。
老旧的沙发,磨损的茶几,还有一台古董级别的全息电视。
沙发上,坐着那个穿着蓝布衫的熟悉身影,她正低着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缝补着一件旧外套。
林小满就那么站在门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露出了再平常不过的笑容,就像他只是出门买了一趟菜。
“回来啦?饭在锅里,还温着,自己去热一下就能吃。”
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扑上去嚎啕大哭,只是站在原地,慢慢脱下身上那件沾满灰尘的外套,露出了手腕上那道古书卷纹身。
此刻,那曾经吞噬了无数愿力、释放过无数神迹的“信仰之书”,已经彻底黯淡下去,不再发光,只像一道陈旧的、普通的疤痕。
母亲的目光在他手腕上一扫而过,又低头继续穿针引线,语气随意得像是谈论天气:“以后别藏着掖着了,多难看。你早就是神了,妈知道。”
这句话,像一道温柔的闪电,击中了林小满。
他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缓缓蹲下身,像个犯了错又渴望被原谅的孩子,把头轻轻蹭在了母亲的膝盖上。
“妈,”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饿了。”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门外,那十七颗刚刚重启的心跳,与七万三千多颗在休眠中新生的心跳,交织成一条无形的生命之河,无声地注入了火星枯寂的地核。
林小满手腕上那道疤痕般的纹身,最后一次,浮现出一行微不可见的、正在消散的文字:
“系统注销。使命完成:人类,已归位。”
林小满没有起身走向灶台,那里确实放着一口他童年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铝锅。
他只是蹲在母亲的脚边,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她手中正在缝补的那件旧外套上。
那不是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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