狯岳离去后,桃山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
那总萦绕不散的、令人不适的紧绷感和恶意随之消失。
最大的变化体现在善逸身上。
虽然他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哭嚎着“不行了”、“要死了”的胆小鬼,但显而易见,压在他身上那座名为“狯岳师兄”的大山被移开后,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
训练时,他偶尔能集中一小会儿精神,挥出的刀不再总是软绵绵,偶尔也能带起一丝微弱却正确的破风声。
被桑岛慈悟郎吼骂时,他虽然依旧害怕,但少了些之前那种惊弓之鸟般的绝望,偶尔甚至能磕磕绊绊地完成一两次像样的动作。
“环境对心态的影响,果然显着。”
程墨将这一切细微变化收入眼底,心中了然。
一个相对安全、压力较小的环境,更有利于这棵“歪苗”的缓慢生长。
他自己则彻底沉浸于修行之中。
心无旁骛,目标明确。
在桑岛慈悟郎更加专注和用心的指导下,程墨开始系统性地深化雷之呼吸各个剑型的掌握。
他不再满足于“学会”,而是追求“精通”,乃至“优化”。
壹之型·霹雳一闪,他反复锤炼其启动速度和极限距离下的稳定性,追求那雷霆一击的绝对精准。
贰之型·稻魂,他研究五连斩的角度和力道分配,力求封锁所有闪避空间,甚至尝试融入一丝远雷的突进技巧,增加其突然性。
叁之型·聚蚊成雷,他凭借强悍体能,不断扩大其有效打击范围,并尝试控制乱击的落点,使其并非完全无序。
……
万界体质再次展现出其恐怖之处。
他能进行远超常人想象的大量重复练习,并且每一次练习后,身体都能快速反馈出优化信息,大脑飞速计算调整,使得他的技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融、老辣、高效。
桑岛慈悟郎看着,时常恍惚,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修行数月的青年,而是一个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剑术大家。
训练间隙,程墨有时会走到累瘫在地的善逸旁边。
他不会说鼓励的话,只是看着他刚才的动作,用那种一贯平淡的语气指出最核心的问题。
“刚才那刀,呼吸在吐纳转换时断了,力量泄了。”
“注意力集中在小腹,感受能量像‘雷’一样炸开,推动手臂,而不是用喉咙喊出来。”
他的指点精准、实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慢慢的,善逸对程墨的认知中,混入了一丝依赖和感激。
“谢…谢谢师兄…”他有时会小声嘟囔,然后立刻抱着木刀跑开,继续尝试。
程墨对此不置可否。
指点善逸,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对自身所学的复盘和验证,顺便…
或许能让这个未来的战力早点派上用场,至少别死得太快。
他与桑岛慈悟郎的交流,则进入了更深的层次。
他对这位正直、严厉却又真心为弟子付出的老人,敬意日增。
交谈时,他也会更坦诚地分享一些自己的思考。
一次讨论雷之呼吸对心性的要求时,程墨看着手中木刀,缓缓道:“老师,力量如同最锋利的刀,本身并无善恶。但持刀的手,若心性歪斜,利刃便会伤及无辜,甚至反噬自身。”
他抬头看向桑岛慈悟郎:“故而学生以为,锤炼呼吸法,亦需同时锤炼持刀之心。心正,则力正。”
桑岛慈悟郎目光微动,缓缓点头,深以为然:“你能看到这一层,甚好。许多人都只看到了呼吸法带来的力量,却忽略了驾驭力量的心。心性,才是根本。”
夕阳西下,一老一少坐在道场边休息。
程墨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像是偶然想起般,以一种游历商人分享见闻的口气,极其隐晦地说道:
“老师,学生以前走南闯北,曾听得一些模糊传闻……说是有极少数心术不正之徒,或因力量不足,或因欲望膨胀,竟抵受不住诱惑,堕入鬼道,甘愿化为非人之物……”
“甚至,有那忘恩负义之辈,反过来助鬼为虐,反噬故旧师门……”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转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奇闻异事。
桑岛慈悟郎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程墨转过头,看向桑岛慈悟郎,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皆是道听途说,荒诞不经,老师听听便罢。只是……想到若有朝一日真遇此等悖逆人伦之事,还请您务必保重自身。”
“斩鬼除魔固然重要,但您活着,您所秉持的正道才能持续照耀下去。万勿因一时之气或旧情所困,而……置身险境。”
他的话模糊而含蓄,没有特指任何人任何事。
桑岛慈悟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他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种不愿见到的未来。
老人的手轻轻摩挲着拐杖,最终化为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
良久,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你的心意,老夫明白了。”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深究程墨为何突然说这些。
但那份隐含的关切和提醒,他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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