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里正那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简化”要求,如同悬在林薇薇头顶的利刃,时刻提醒着她合作的脆弱与自身处境的危险。疳积散带来的微薄分红虽缓解了部分压力,但距离五两“落地银”的目标,仍有一段令人焦虑的距离。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她深知,仅靠被动应付赵里正的盘剥,绝难在期限内凑足银两。必须另辟蹊径,开辟更隐蔽、更自主的财源。邓老者提及的“采集山货”之路,再次浮上心头。
春深时节,山林披绿,万物滋长。制作点对“指定辅药”的需求增多,给了林薇薇更频繁进山的理由。她利用此便,每次出行都格外留意那些并非药材、却可能具有交换价值的山野之物。
她辨认并采集鲜嫩的蕨菜、春笋,用盐略腌后晒干;留意那些口感清甜的野莓、酸爽的山楂,熬制成浓稠的果酱或晒成果干;甚至收集品相完好的野生菌菇、香气独特的香草,小心晾晒保存。这些山货,在村民眼中或许只是零嘴野趣,但若稍加处理,积累到一定数量,或可与过往行商、邻村富户换取微资。
过程琐碎而艰辛,需额外付出大量时间与劳力,且必须极其隐秘。她通常在完成采集药材的任务后,绕道更偏僻的角落进行这些副业,收获也小心藏在药篓底层,用草药覆盖。晾晒则在棚屋后最不起眼的角落,或干脆移至秘密药园附近进行。
然而,意外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这一日,她照例进山采集疳积散所需的一味辅药——土茯苓。在一处陡峭的背阴坡地,她发现了几株长势极佳的茯苓,块茎深埋土中。挖掘时,脚下湿滑的苔藓突然松动,她重心一失,整个人沿着陡坡滚落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只来得及护住头部,身体被尖锐的岩石和枯枝多处划伤,最后重重撞在一棵老树的粗根上,才止住跌势。剧痛从脚踝处炸开,瞬间蔓延全身,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挣扎着坐起,检查伤势。身上多处擦伤淤青,所幸未伤及筋骨,唯独右脚踝肿胀异常,稍稍一动便钻心疼痛,显然是扭伤严重,恐难行走。
冷汗瞬间浸透衣衫。此处人迹罕至,呼救无门。天色渐晚,山风转凉,若不能及时返回,夜间低温与可能出没的野兽,后果不堪设想。
恐惧攫住了她。她尝试用树枝做拐杖,却因剧痛根本无法站立。绝望之际,她猛然想起怀中那枚贴身收藏、从未动用过的小竹节——那里面,是依邓老者所授、历经艰辛才制成的“麻沸散”基粉!
老者严令“非生死关头,不可轻用”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此物风险极大,用量差之毫厘便可能危及性命。用于区区扭伤,无疑是大材小用且极度危险。
但眼下困境,若无法缓解剧痛、挣扎回村,与等死何异?
生死抉择,迫在眉睫。
林薇薇咬紧牙关,脑中飞速回忆老者关于用量的每一句叮嘱——“壮年者,豆许;老弱者,粟米许”、“外用敷贴,量宜更减”、“密切观察,呼吸平稳即止”……
她伤处剧痛,但神志清醒,体质尚可,并非老弱。或许……可冒险一试极微量的外用?
决心已定,她不再犹豫。颤抖着手取出小竹节,拔掉蜡封,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出比粟米粒还要细小的一撮粉末,混入随身水囊中的少许清水中。粉末极难溶解,她只能得到些许浑浊的液体。
她将伤口周围擦洗干净,撕下衣襟布条,蘸取那极少量的药液,仔细敷在肿胀最剧、疼痛最烈的脚踝周围,并不触及破皮之处。随后用干净布条松松包扎,避免药液过快流失。
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是否有效,更恐出现不良反应。
然而,不过盏茶功夫,奇迹发生了。敷药处开始传来一种奇异的、逐渐扩散的麻木感,原本尖锐刺骨的疼痛,如同被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迅速减弱、模糊,直至变得可以忍受!
药效竟如此迅捷强烈!
林薇薇又惊又喜,更有一丝后怕。她不敢怠慢,立刻强撑着站起。脚踝依旧无力,但痛感大减,已能借助粗树枝做拐杖,勉强跛行。
她不敢耽搁,立刻拖着伤腿,以最快速度向山下挪动。一路上,她时刻感受着伤处的变化,并警惕地注意自身是否有头晕、心悸、呼吸不畅等异状。所幸,除了伤处麻木,并无其他不适。
天色完全黑透前,她终于有惊无险地返回村口。遇到相熟的村民,她只道是不小心滑倒,扭了脚,搪塞过去。
回到棚屋,柳氏见她狼狈模样,吓得脸色发白。林薇薇安抚住母亲,只说是采药时摔了一跤,扭伤了脚,已自行处理,并无大碍。她不敢提及麻沸散之事。
是夜,她仔细清洗了伤口(麻药劲已过,疼痛复发,但比之前轻了许多),敷上寻常的草药消肿。躺在榻上,她回想日间惊魂,心潮久久难平。
那“麻沸散”的威力,远超她的想象。其效如神,其险亦如渊。今日侥幸成功,实属万幸。若用量稍多,或敷贴不当,后果不堪设想。邓老者的警告,字字千钧。
然而,此次经历,也让她对这份终极底牌,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认识。其价值,或许远超单纯的“威慑”。
次日,她借口脚伤,向制作点告假数日。赵里正派人送来些许慰问的糙米,言语间却不忘催促她早日琢磨“简化”之事。
林薇薇心中冷笑,面上恭顺应下。
养伤期间,她并未闲着。脚伤限制了行动,却给了她更多时间静心思考与规划。她将采集晾晒的山货仔细分类、打包、估算价值;反复推敲疳积散能否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简化”以应付赵里正;更重要的是,开始更系统地整理邓老者所授的药学知识,尤其是关于外伤止血、消肿止痛的常见方剂。
麻沸散的经历,让她意识到,掌握一些更实用、更安全的外伤处理技术,或许能成为另一条有价值的出路。
数日后,脚伤渐愈。她再次进山时,行动更加谨慎。她对那片发现茯苓的险地心有余悸,却也因祸得福,在那附近发现了更多可用的山货资源,甚至找到了几株罕见的、可用于制作高级金疮药的药材。
她采集这些药材时,格外小心,绝不集中采摘,并留意其生长环境,计划日后悄悄移栽至药园。
同时,她开始有意识地与村中偶尔过往的货郎、或去邻镇赶集的村民搭话, subtly 打听各种山货的行情与需求,默默记在心中。
一日,她从山中归来,药篓中除了药材,还多了几包品相不错的干蕨菜和一小罐野莓酱。在村口,她“偶遇”了正准备去邻镇探望亲戚的孙寡妇。
“孙姐姐这是要出门?”林薇薇笑着打招呼,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前些日摘了些蕨菜,自己吃不完,晒干了也不知好不好,姐姐若是不嫌弃,带些去给亲戚尝个鲜?还有这点野莓酱,澈儿吃着说酸,我吃着倒好,姐姐也拿去试试?”
她以“自家吃不完”、“孩子不爱吃”为借口,自然而不突兀地将东西送出,既全了人情,也变相打探了这些山货在外面的接受度。
孙寡妇推辞不过,高兴地收下。数日后归来,特意找到林薇薇,笑道:“薇薇丫头,你那些蕨菜和莓酱,我亲戚家尝了都说好!尤其是那莓酱,酸酸甜甜的,他家小孙子可爱吃了!直问是哪里买的呢!”
林薇薇心中暗喜,面上却谦逊道:“山野粗物,不值什么,他们喜欢就好。”
此事虽小,却验证了山货换钱的可能性。她开始更积极地收集、制作、储存各类山货,并通过孙寡妇等可靠渠道,极小量、试探性地向外换些盐、针线或零散铜钱,积少成多。
这条路虽慢,却稳妥安全,完全自主,不易引起赵里正的注意。
然而,她并未放松对疳积散“简化”的“研究”。数日后,她向赵里正呈报了一个“初步想法”——尝试用更常见的炒谷芽替代部分价格稍高的炒麦芽,并微调了两种辅药的比例,声称“或可略降成本,然药效恐稍逊,需验证”。
赵里正对此表示“鼓励”,让她“继续尝试”。
林薇薇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敷衍。赵里正的耐心有限,必须尽快找到更实质的破局之法。
夜色中,她抚摸着那枚已消耗少许的小竹节,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群山。
麻沸散的威力,山货的潜力,自身的技艺……如何将这些筹码有效组合,在期限前凑足银两,并应对赵里正越来越大的胃口?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悄然酝酿。风险极大,但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山风呼啸,仿佛在预示着又将是一场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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