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岭南的天气渐趋闷热潮湿。林薇薇脚踝的扭伤已近痊愈,但那次山林遇险与麻沸散的初次试用,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心底,让她对风险与力量的认知达到了新的高度。时间不等人,五两“落地银”的期限日益逼近,如同悬在颈侧的冰刃,寒气森然。
棚屋角落的陶罐,因着疳积散的分红与零星山货的换得,铜钱已积攒起可观的一层,掂量着约莫有三两余。距离目标仍差近二两,看似不远,实则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日常以物易物与微薄分红,速度太慢;大规模出售山货或新药,极易暴露,引来赵里正的雷霆手段。
她必须找到一条更快捷、更隐蔽的敛财途径。
邓老者昔日的点拨——“山中百草,非独入药”——再次回响耳边。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生长于深山、价值更高、却不易采集和辨识的稀有山货,或是经过精深加工、附加值远超普通食材的“精品”。
秘密药园中,那几株重楼已舒展开紫绿色的叶片,长势喜人,但她绝不敢动用。她的目标,是其他同样珍贵却相对“冷门”的物产。
她开始利用每一次进山采集“指定辅药”的机会,凭借日益丰富的经验和邓老者零星的提点,向更深处、更险峻的区域探索。她辨认并采集品相上乘的野生灵芝(虽小却年份足)、罕见的黑虎掌菌、香气特殊的百里香丛、甚至找到了一小片品质极佳的野茶树,采摘其嫩叶,尝试仿制价高的“野山茶”。
过程远比采集普通山货凶险和艰辛。她需攀爬陡峭岩壁,深入幽深谷地,躲避毒虫蛇蚁,每一次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她咬牙坚持,将收获小心藏于药篓最底层。
然而,采集仅是第一步。如何将这些“好东西”安全地变现,才是最大的难题。在村中公然出售,无异于自曝其财,引火烧身。她需要一条隐秘的销售渠道。
她将主意打到了那些偶尔穿梭于各村之间、消息灵通且逐利而动的货郎身上。这些人见多识广,门路复杂,只要有利可图,口风可紧可松。
她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先通过孙寡妇等相熟且嘴严的妇人,旁敲侧击地打听附近几个货郎的品性、口碑及常走的路线。经过筛选,她锁定了一个常去邻镇、据说有些门路、且口碑尚可的王姓货郎。
接下来,是如何“偶然”且“安全”地与之接触。
这一日,她算准王货郎往常经过村口榕树下的时辰,提前等在那里,身边放着一个小背篓,上面盖着些寻常草药。
王货郎摇着拨浪鼓,慢悠悠走来。林薇薇状似无意地抬头,露出些许愁容。
“姑娘,可是要换些针头线脑?”王货郎习惯性地招呼。
林薇薇摇摇头,叹了口气:“货郎大哥,我前些日进山,采了些品相不错的野山菌和香茶,自家吃不完,本想送人,又怕人嫌弃。不知大哥……可认得镇上有无喜好这等山野鲜物的人家?若能换几个零钱,贴补家用,自是最好。”她语气怯生生,带着几分不确定和窘迫,完美扮演了一个想偷偷换点小钱贴补家用的村姑。
王货郎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那盖得严实的背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山菌?香茶?拿出来瞧瞧成色。”
林薇薇小心地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用干净树叶包裹的、品相极佳的黑虎掌菌和一小包精心炒制、散发着清香的野茶。
王货郎是识货之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尤其是那野茶,香气醇正,绝非普通山民能制。他脸上堆起笑容:“姑娘好手艺!这菌子、这茶,确是难得。镇上确有几家富户老爷好这一口。只是……这价钱嘛,山野之物,不好说,得看人家是否看上眼。”
林薇薇心中明了,这是要压价。她故作犹豫:“若能换得三五十文,便心满意足了。只是……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尤其是我家里正叔,若知我私下换钱,怕是要责怪……”她适时流露出惧怕,将“隐秘”的需求自然道出。
王货郎一听“里正”,又看她神色,立刻心领神会,笑道:“姑娘放心,咱们做买卖,讲的就是诚信保密。这样,这些菌子和茶,我替你捎去试试,成与不成,下次过来给你回话。价钱嘛,尽量替你争取,如何?”他绝口不提预付,显然是想空手套白狼,看行情定价。
林薇薇知这是行规,也不点破,只道:“那便有劳大哥了。只是……家中等米下锅,若下次大哥来时,能先支些定钱,哪怕十文二十文,也好叫家人安心……”她以退为进,索要微额定金,既试探诚意,也确保对方不会完全吞没。
王货郎略一沉吟,看了看货色,终究觉得有利可图,便掏出二十文钱:“成!看你姑娘家不易,这定钱我先垫上。若卖出好价,再多补给你!”
交易初步达成。林薇薇心中稍定,谨慎地收了钱,将货物交出,再三叮嘱保密。
数日后,王货郎再次经过,果然将她拉到僻静处,脸上带着喜色:“姑娘!你那批货可走运了!镇上李老爷家正好宴客,瞧上了那菌子,直夸鲜!那茶也被一位师爷品了,说香气特别!一共卖了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林薇薇心知绝不止二百文,但也不计较,只露出惊喜神色:“二百文?这么多!”
王货郎干笑两声:“咳咳,是二百文……扣除定钱,这是一百八十文,你收好!”他递过一串钱,显然自己克扣了不少。
林薇薇心中冷笑,面上却千恩万谢地接过。首次试探,安全且成功,已属不易。她顺势又拿出一小包品质更好的野茶和几株品相完整的干灵芝:“上次多谢大哥!这次又得了些微物,不知大哥可还愿帮忙?”
王货郎见到灵芝,眼睛一亮,态度更加热络,一番讨价还价后,再次成交,并约定了下次碰面的暗号和时间。
一条极其隐秘的销售渠道,就这样悄然建立起来。林薇薇极其谨慎,每次提供的量都很少,品种也经常变换,绝不固定,避免引人注意。所获铜钱,仔细藏好,绝不显露。
与此同时,她对疳积散“简化”的“研究”也取得了“进展”。她向赵里正汇报,称经过“反复试验”,发现可用价格更低的“炒谷芽”替代部分“炒麦芽”,并在炮制某一辅药时“偶然”发现可省去一道繁琐步骤,“似乎”对药效影响不大,或可“略降成本”。
赵里正将信将疑,让她小范围试制一批看看效果。
林薇薇心知这是关键,在试制过程中,暗中调整了火候和搅拌手法,微妙地弥补了因“简化”可能带来的药效损失,使成品看起来与之前差异不大。赵里正派人试用后,反馈尚可,虽觉似乎稍逊,但考虑到成本下降,便也认可了此次“改良”,并依例分红了少许。
这一步棋,既暂时满足了赵里正的要求,稳住了他,又未真正交出核心,保住了自身的价值。
然而,林薇薇并未放松警惕。她发现赵里正派来“帮忙”的春婶,近来似乎格外留意她炮制药材的细节,尤其是对火候的掌控和某些辅料的添加顺序,问的问题也越发刁钻。
显然,赵里正并未放弃破解秘方的企图,甚至加紧了窥探。
压力之下,林薇薇行事更加小心。所有关键步骤,她都在夜深人静时,于棚屋内独自完成初步处理,再带到制作点进行后续“加工”,令赵氏和春婶无法窥得全貌。
银钱在隐蔽而缓慢地积累,陶罐渐渐沉重。但林薇薇心中的焦虑并未减少。与王货郎的交易虽顺,但量小价低,且不稳定;赵里正那边的分红更是杯水车薪。
算算日期,离期限已不足两月。她必须加快速度。
这一日,她再次与王货郎秘密交易时,状似无意地叹息:“货郎大哥见识广,不知镇上……除了山货,可还有人收些稀罕的、药效好的金疮药或安神香囊?我家中老人有祖传的土方,效果极好,只是药材难寻,做一点费老鼻子劲了……”
她开始试探性地,将触角伸向附加值更高的“成药”领域。风险更大,但利润也可能更高。
王货郎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姑娘还有这本事?金疮药?安神香?这可都是紧俏物!尤其是好的金疮药,走镖的、护院的、甚至……嘿嘿,都愿出高价!只是这货源必要稳妥,效果要真才好!”
一条更危险、却也可能更快捷的路径,隐隐约约展现在林薇薇面前。
她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做得极少,效果嘛……自家用过,还算过得去。大哥若认得门路,下次我带些样品给你瞧瞧?”
“好说!好说!”王货郎满口答应。
夜幕降临,林薇薇回到棚屋,看着陶罐中又增加了一些的铜钱,心情复杂。前景似乎露出曙光,但脚下的路,却愈发陡峭险峻。
她取出那枚小竹节,握在手中。麻沸散的存在,让她有了一丝应对最坏局面的底气,但也提醒着她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山风穿过缝隙,带来远方的潮湿气息。初夏的雷雨,似乎正在酝酿。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如水。她知道,自己已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下一步,是迈向更深的危险,还是止步于当下的安稳?
答案,似乎早已在她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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