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货郎那句“金疮药可是紧俏物,愿出高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薇薇心中激起千层浪。巨大的风险与诱人的收益交织,让她彻夜难眠。五两银子的期限日益逼近,常规途径积累缓慢,这或许是一条险中求存的捷径。
然而,金疮药非同小可,直接关乎伤患性命,其制备要求远比疳积散严苛,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邓老者所授的“麻沸散”虽涉及外伤镇痛,却更偏向麻醉,并非直接止血生肌的伤药。
她需要更稳妥、更基础的方子。
再次进山求教邓老者已是必然。她精心准备了新制的、口感最佳的野茶和一小罐提纯浓缩的甘蔗糖饴作为礼物,寻了个采集“稀罕辅药”的借口,再入迷魂涧。
谷中夏木葱茏,雾气氤氲。邓老者见她又来,且面带凝思,哼道:“怎地又来?那赵里正又逼你了?”
林薇薇恭敬行礼,奉上礼物,将王货郎之言、自身银钱缺口及对金疮药的顾虑和盘托出,末了道:“……晚辈深知此物风险极大,不敢妄动。然期限迫近,寻常山货换资太慢,故斗胆请教老先生,可有相对稳妥、适用于寻常皮肉损伤、止血生肌的基础外用散剂方子?不求奇效,但求安全,便于配制。若能成,或可解燃眉之急,亦不敢用于重创险症,只作寻常家用。”
她将目的限定在“基础”、“外用”、“寻常损伤”,强调安全性与简易性,降低老者的顾虑。
邓老者眯眼打量她片刻,啜饮了一口她带来的野茶,微微颔首:“茶炒得有点火候了。”放下竹杯,他缓缓道:“金疮止血,乃外伤第一要务。方剂繁多,有贵有贱,有险有稳。你求稳妥,想法倒不算错。”
他并未直接给出方子,而是先考较了她对几味常见止血药材(如仙鹤草、地榆、白及、蒲黄)的药性认知,又详细讲解了外伤止血的基本原则:“止血需分情况。小创浅伤,收敛即可;出血不止,需涩敛与活血化瘀并用,防血止而瘀留;若创口污秽,还需佐以清热解毒之品,防其溃烂。用药如用兵,需辨证施治,切忌一味蛮堵。”
林薇薇凝神静听,心中许多模糊之处豁然开朗。
随后,老者才道:“念你确有急用,授你一简易‘刀箭散’之底方。取白及、煅牡蛎粉、蒲黄炭,三等份,研极细末,混匀即可。白及生肌止血,牡蛎粉收敛燥湿,蒲黄炭化瘀止血。三味皆平和,适用于寻常金刃所伤、跌扑出血,止血敛疮颇有良效,亦不易生变。然切记,此仅用于清洁小创!若遇创口深阔、污秽不清、或血流如注者,万不可轻用,需即刻延医!”
他详细讲解了三味药的炮制要点(尤其是蒲黄炭的火候掌控),研磨要求(必须细如烟雾,方易附着),储存方法(防潮密封),以及外用时的注意事项(清创先行,均匀撒布,加压包扎)。
“此方虽简,然炮制得法,效用亦不逊于寻常市售之品。汝可依此试制,然万不可夸大其效,更不可用于重患险症,否则必遭反噬,悔之晚矣!”老者神色极其严肃地告诫。
林薇薇将每一字每一句牢牢刻印心中,深知此方虽“简”,却凝聚着深厚的药学智慧与分寸感。她郑重叩谢:“晚辈谨记老先生教诲!定当慎之又慎,绝不敢有负所托!”
带着新的方子和沉甸甸的责任,林薇薇返回村中。她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耗费数日时间,极其小心地收集原料。白及需挖取新鲜根茎,洗净蒸透后切片晒干;牡蛎粉需寻海边人交换或捡拾牡蛎壳自行煅烧研磨;蒲黄炭则需采集蒲黄花粉,掌握火候炒炭存性。每一步都需隐秘而耐心。
原料齐备后,她选择在深夜,于棚屋内在油灯下悄悄研磨。研磨极细粉末耗时极长,且需绝对安静,她只能用那套石臼石杵,以最轻柔缓慢的动作反复研磨、过筛,再研磨,直至粉末细腻如尘,捻之无痕。
首次试制,量极少。她狠心用缝衣针在自己指尖刺了个小口,将少许药粉撒上。药粉吸附性强,很快便止住了血,并形成一层淡褐色的保护膜,并无刺痛不适感。她心中稍安。
她将这点珍贵的初成品分装成几个极小的小油纸包,藏于贴身之处。
下一次与王货郎秘密会面时,她并未立刻拿出金疮药,而是先交易了一批品相更好的山货(包括一小包野灵芝),巩固关系。交易尾声,她才状似无意地低声道:“货郎大哥,前次你说起金疮药……我回去翻找祖辈留下的笔记,偶得一极简易的止血散方子,试做了一点点,自家切菜不小心划了口子用了,似有些效验。不知……大哥可愿瞧瞧?”
她语气充满不确定性,极力淡化其价值。
王货郎眼睛一亮,接过那小小油纸包,打开仔细察看粉末色泽、细度,又凑近闻了闻气味,脸上露出惊喜:“哟!这粉研得细!瞧着是行家手法!姑娘果然家学渊源啊!这药……效果当真?”
“只是小口子止了血,不敢说大话。”林薇薇忙道,“大哥若认得需要的人,可拿去试试,有效无效,给个回话便好,不敢求价。”她再次以退为进。
王货郎精明一笑:“好说好说!我下次去镇上,便找相熟的车马行伙计试试!若真有效,价钱好商量!”他小心收好药包,并未立刻付钱,显然还是要看效果定价。
数日后,王货郎再次出现时,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将林薇薇拉到更僻静处,低声道:“姑娘!神了!你那药粉真管用!镇上车马行的伙计前日卸货被木茬划了道大口子,血流不止,撒了你的药粉,竟真给止住了!直夸比铺子里买的还好用!掌柜的瞧见了,特意问我还有没有,愿出这个价!”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文一包?”林薇薇试探问,心中已觉不少。
“哎哟我的姑娘!是五钱银子!一包!”王货郎压低声音,眼中放光,“掌柜的说,若是货量稳、质量都这个成色,他长期要!这可是大买卖!”
林薇薇心中剧震!五钱银子!一包!这远超她的预期!但狂喜之后,警惕心骤起。量稳?长期要?这意味需要持续大量供货,极易暴露!且车马行人员混杂,万一用在重患身上出了事,追查起来……
她立刻面露难色,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货郎大哥,这方子药材极难凑齐,炮制更是繁琐无比,失败十次难成一次!所得极少,仅供自家应急,绝无可能大量供应!此次只是侥幸,万万不敢应承长期!还请大哥回绝掌柜,莫要惹来麻烦才好!”她坚决推辞,强调“难做”、“量少”、“家用”,绝不被高价冲昏头脑。
王货郎见她态度坚决,且言之有理,虽觉可惜,也只好道:“既如此,也罢。那……现下能做多少?掌柜的急着要。”
林薇薇沉吟片刻:“倾尽所有存料,或许……还能勉强做出三五包。需耗我数月工夫,且再无多余。”
“成!三五包也成!先应应急!”王货郎连忙答应,预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钱,叮嘱她尽快交货。
揣着沉甸甸的一两银子,林薇薇手心冒汗,心中既兴奋又惶恐。这是一笔巨款,大大缩短了与目标的距离!但风险也陡增。
她连夜赶工,极其小心地制作了五包金疮散,如期交付。王货郎验货后满意离去。
这笔“横财”让林薇薇的陶罐瞬间充盈了许多。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知此路不可持续。她严词拒绝了王货郎后续的供货要求,只答应“日后若侥幸再得些许,再告知大哥”,彻底掐断了这条线。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车马行用了效果奇佳的止血散的消息,虽未明说来源,却隐约在少数人中流传。王货郎虽未透露林薇薇姓名,但其频繁出入冼家村,且与林薇薇有过接触,难免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这一日,林薇薇正在制作点“指导”赵氏炮制新一批疳积散,赵里正忽然踱步进来,目光扫过林薇薇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的脸色,状似随意地笑问:“薇薇丫头近日气色不错,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林薇薇心中咯噔一下,垂首恭谨道:“劳里正叔挂心。家中一切如常,只是前日澈儿病了一场,晚辈日夜照料,甚是疲累,哪来的喜事。”
“哦?是吗?”赵里正捻须微笑,目光似有深意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我怎听说,近日镇上流传,有一种止血效果极佳的药粉,似乎……与咱村有些关联?薇薇丫头可曾听闻?”
林薇薇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强作镇定,茫然摇头:“止血药粉?晚辈未曾听闻。里正叔也知道,晚辈只懂些调理脾胃的粗浅方子,于金疮止血这等凶险之事,一窍不通,万万不敢沾染。”
“呵呵,没有便好。”赵里正呵呵一笑,不再追问,转而检查起疳积散的成品来,但临走前,却又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丫头啊,有时得了什么好方子,或是寻到了什么发财的门路,还需记得先知会村里一声。独木难支,众擎易举嘛!总好过一个人冒险,你说是不是?”
话语温和,威胁之意却昭然若揭。
林薇薇恭顺应下,心中却寒意凛然。赵里正果然听到了风声!虽无实证,但已起疑心!往后的行动,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她果断暂停了所有通过王货郎的交易,将重心完全放回疳积散的“改良”和日常山货采集上,表现得更加安分守己。
压力之下,她清点了陶罐中的银钱。加上金疮散所得,已接近四两银子!胜利在望,但最后的一两,却仿佛隔着天堑。
她知道,最后这一步,必须走得更加稳妥。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片给予她无数资源与希望的大山,投向了那悄然成长的秘密药园,也投向了……那始终深藏不露的最终底牌。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山雨欲来的闷热笼罩着村落。林薇薇擦去额角的汗珠,眼神沉静而坚定。
最后的冲刺,即将开始。
喜欢流放岭南:开局一座破酒馆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流放岭南:开局一座破酒馆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