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安堂那条隐秘渠道带来的些许银钱与微弱保障,如同寒冬里呵出的一口暖气,短暂温热了掌心,却难以驱散周遭刺骨的寒意。林薇薇深知,赵守仁那句“若有成,记得先报与我知”绝非随口一提,而是裹着糖衣的警告与索求。他像一头蛰伏的饿狼,耐心等待着猎物肥硕,便会猛扑而上。
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期,加速将有限的资源转化为更深厚的根基与更不可替代的价值。而这一切的核心,愈发系于那片隐匿于深山、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秘密药园。
冬日山林萧索,万物凋敝,正是移栽定植、深耕厚养的时节。林薇薇将刘管事所付银钱中那部分“活动经费”,精打细算地用于添置真正能提升药园产能的物件:通过孙寡妇那位远房亲戚,换回了一把更趁手的开山锄、几副耐磨的鹿皮手套、甚至一小包珍贵的桐油(用于涂抹工具防锈防腐)。这些投入看似细微,却极大提升了劳作效率与可持续性。
她进山更勤,却愈发谨慎。每次皆以采集“疳积散指定辅药”为幌子,路线迂回多变,耗时冗长,以彻底摆脱可能存在的眼线。到达药园后,她便全心投入扩建与深耕。
依据邓老者零星提点及自身摸索,她开始对药园进行更精细的规划。依着山势坡向,用石块垒出简易梯田,区分阳坡与阴坡,分别栽植喜光与耐阴的药材;开挖浅沟,引排山水,既防涝又保墒;甚至将平日收集的草木灰、腐叶、以及少量换来的豆饼碎屑,混合发酵,制成原始的肥料,悉心为每一株药苗追施冬肥,增强其抗寒能力。
新移栽的茜草、地榆已成活;扦插的紫苏、薄荷根系渐稳;精心播种的柴胡、防风也已冒出纤弱却顽强的嫩芽。她像呵护婴儿般照料着它们,除草、松土、培蔸,手指常被冻裂、被荆棘划破,却甘之如饴。这片绿意盎然的方寸之地,是她绝望中亲手开辟的希望之田,是真正属于她、不被任何人掌控的资本。
收获的药材,她不再满足于简单晾晒。她利用制作点的边角料和药园产出,开始系统练习邓老者所授的更深奥炮制技法:尝试对黄芪进行蜜炙,以增强其补气之功;将白芍与土炒至微黄,以缓其寒性;甚至极小心地取少量重楼老叶,依古法尝试酒淬,感受其药性微妙的变化。失败乃家常便饭,她却乐此不疲,技艺在一次次失败中悄然精进。
制成的“精品”缓缓增加,除预留少部分用于应对刘管事的下次交易,大部分都被她妥善藏入新挖掘的、更深更隐蔽的山中秘穴,并用油布、石灰层层密封防潮。她的“战略储备”日益丰厚。
然而,她深知“怀璧其罪”之理。自身技艺与药园的存在,绝不可轻易显露。她在外愈发低调,甚至在制作点“试验”新方时,故意制造了几次无关痛痒的失败,以维持“仍在摸索、进步缓慢”的假象。
冬日天寒,村民易发风寒咳嗽。她并未拿出药园中品相最好的紫苏、陈皮,而是用制作点分得的微瑕药材,配了些最基础的驱寒茶包,以“力所能及,回馈乡邻”为名,分赠给徐婆婆、孙寡妇等相熟人家,言语谦卑:“皆是寻常之物,只能略驱寒意,万万比不得正经药材。”既巩固了人情,又不显山露水。
这些细微之举,确也为她赢得了更多善意。偶尔有村妇送来几个热腾腾的芋头或一把鲜菜,低声宽慰她:“薇薇丫头不易,心善有福报。”这点滴温暖,在寒冬中显得弥足珍贵。
但林薇薇并未沉溺于此。她时刻警惕着来自赵守仁的威胁。她发现,赵守仁虽未再直接逼迫,但其亲信在村中巡查时,对她的关注似乎有增无减。尤其在她进山归来时,偶能感觉到暗处审视的目光。
这一夜,北风呼啸,寒意刺骨。林薇薇因白日采收药材时受了些风寒,夜间咳喘不止,难以入眠。棚屋油灯早已熄灭,她拥着薄被,听着窗外风声,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约莫子夜时分,风声稍歇,万籁俱寂。她正朦胧欲睡,忽听极远处,依稀传来几声犬吠,方向似是村尾山林一带。她本未在意,山村夜半犬吠实属寻常。
然而,片刻之后,犬吠声非但未息,反而骤然变得急促尖锐,并迅速连成一片!其间似乎还夹杂着隐约的呵斥声与……金铁交击的脆响?
林薇薇猛地坐起,睡意全无!这绝非寻常动静!村中夜巡,绝无可能动刀兵!
她悄无声息地溜下床榻,披上外衣,蹑足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异常的声响却愈发清晰,正是从村尾通往山林的方向传来!似乎还有火把的光影在远处林中一闪而逝!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官差去而复返,夜间搜山?目标是什么?是私盐案的余孽?还是……冲着她来的?!
几乎就在同时,她听到隔壁赵家方向传来急促的开门声和压低的说话声,隐约是赵守仁惊怒交加的嗓音:“……何时的事?!……快!快去看……”
林薇薇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赵守仁也被惊动了!显然此事他亦不知情!
不是官差?那会是谁?盗匪?山贼?还是……王二那伙人的同党前来报复或灭口?!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无论来者是谁,深更半夜,动刀动枪,绝非善类!若真是冲着私盐案来的,整个冼家村都可能被卷入血雨腥风!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秘密药园!那是她全部的心血和希望所在!若被这些人发现、践踏、洗劫……她不敢想象!
强烈的冲动让她几乎要立刻冲出门,奔向山林。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深夜冒险出门,无异于自投罗网!若撞上那伙凶人,必死无疑!
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的喧哗声似乎并未向村内蔓延,反而渐渐向着更深的山林远去,犬吠声也渐次平息,最终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死寂。
但林薇薇心中的不安却达到了顶点。刚才绝非幻觉!村外定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她蜷缩在窗下,一夜无眠,竖耳倾听任何细微的声响,心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官差剿匪?黑帮火拼?仇家寻衅?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天色微明,村中依旧一片死寂,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却已悄然笼罩了整个村落。
林薇薇如常起身,强作镇定地生火做饭,照料母亲弟弟。她注意到,母亲柳氏眼中也带着一丝惊疑与不安,显然也听到了夜间的异常动静。
她不敢多问,更不敢出门打探,只能暗中观察。直至日上三竿,才见赵守仁带着几个亲信,面色铁青地从村外回来,径直回了家,紧闭大门。
村中流言悄然滋生。有说昨夜是巡河营追捕私盐贩子,发生了械斗;有说是山贼下山踩点;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说是周掌柜带人回来报复了……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林薇薇的心沉入了谷底。无论真相如何,冼家村已不再安全。赵守仁自身难保,更无暇他顾。那伙不明身份的凶徒就在附近山林活动,她的药园危在旦夕!
她必须立刻采取措施!
午后,她借口上山查看前日布下的捕兔套,再次冒险进山。一路格外警惕,绕了极大的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小心翼翼接近药园。
尚未靠近,她的心便是一紧——药园外围的几处伪装灌木被明显踩踏过,泥地上留有杂乱的、深重的脚印!绝非她平日所留!
有人来过!而且就在昨夜!
她屏住呼吸,伏低身体,仔细观察良久,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敢缓缓靠近。万幸的是,脚印仅在药园外围徘徊,并未深入内部,园内药材虽有少许被踩踏的痕迹,但大体完好,未被破坏或盗采。
显然,昨夜那伙人曾路过此地,或许是被药园的存在惊动,或许只是短暂停留察看,但因园子规模尚小,位置隐蔽,并未引起他们太大的兴趣,也未发现其真正价值。
林薇薇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只差一点!她数月的心血就可能毁于一旦!
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她立刻行动。她花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极力消除园外脚印痕迹,并砍来更多带刺的藤蔓和枯枝,将药园入口和边缘伪装得更加隐蔽,几乎与周围山林融为一体。她甚至设置了几个极简易的警示机关(如悬空的枯枝,触碰即落),以防万一。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晚。她不敢久留,怀着极度不安的心情匆匆下山。
回到村口,恰遇赵守仁正阴沉着脸指挥亲信加强夜间巡逻,见到她,目光锐利如刀:“又进山了?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林薇薇垂首,心跳如鼓:“回里正叔,晚辈只在山脚转了转,并未深入,未曾见异常。”她绝口不提药园外的脚印。
赵守仁冷哼一声,不再多言,眼神中的猜忌却更深了。
夜幕再次降临。今夜的风声,听在林薇薇耳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杀机。她握紧了袖中那枚冰凉的小竹节,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危机四伏的群山。
药园虽暂保,但危机已迫在眉睫。那伙神秘的夜行人如同悬顶利剑。赵守仁的猜忌也已达顶点。
她深知,平静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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