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份拓印着诡异脚印的桑皮纸与那缕深蓝纤维,林薇薇如同揣着一团灼人的炭火,缩在棚屋的黑暗中,彻夜难眠。官差巡逻的脚步声与呵斥声在寒风中忽远忽近,每一次靠近都让她心脏骤缩。
证据在手,却不知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交给官差?班头那冰冷的眼神与“总得有个交代”的话语犹在耳边,他们真会秉公查案,还是更乐于用这证据坐实某个早已选定的“凶手”?暗中调查?村寨封锁,自身难保,从何查起?
天光微亮,村中死寂依旧,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官差的盘问显然更加深入严苛,已有数户与徐家或周记有过节的人家被反复传讯,呵斥哭喊声隐约可闻,恐慌在无声蔓延。
林薇薇强迫自己冷静,将眼下局势细细剖析。官差要结案,需凶手;赵守仁要脱罪,需替罪羊;而那真凶,必潜伏暗处,伺机而动。她手握的线索,微弱却关键,足以搅动这潭浑水。
关键在于,如何利用这线索,在官差、赵守仁与真凶三方之间,找到一个暂时的平衡点,为自己争取生机。直接揭发真凶不现实,但或许… … 可以借此与最迫在眉睫的威胁——赵守仁,做一笔交易。
风险极大!赵守仁老奸巨猾,若被他反咬一口,夺走证据,自己将万劫不复。但眼下,他是唯一可能被这线索触动、且有暂时合作需求的人——他同样急于摆脱嫌疑,稳住地位。
决心已定,她需创造一个极其隐秘的交谈机会。
午后,官差盘问稍歇。林薇薇算准赵守仁此刻必心力交瘁、独处一室,她借口“汇报昨日官差问话详情”,请求面见里正。此举合情合理,未引怀疑。
在赵家书房,她再次见到赵守仁。短短两日,他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面色灰败,但眼神中的焦躁与狠厉却愈发炽盛。
“何事?”他声音沙哑,透着不耐。
林薇薇垂首,屏退左右丫鬟,门窗未关,却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里正叔,官差盘问严苛,句句指向周掌柜旧怨及晚辈进山之事,晚辈心中惶恐,百口莫辩,恐…恐将累及里正叔清誉。”
赵守仁眼皮猛地一跳,眼中厉色一闪:“你待如何?莫非想攀咬老夫不成?”他语气充满威胁。
“晚辈不敢!”林薇薇立刻躬身,声音更低,却清晰无比,“晚辈昨夜惊惧难眠,反复思量,忽想起一事… … 前次深夜,晚辈曾隐约见一可疑身影从村尾掠过,其步伐奇特,脚印似与常人不同… … 当时只道眼花,未敢声张。如今思之,恐与… … 与徐三公之案有关!”
“脚印?”赵守仁猛地坐直身体,死死盯住她,“何种脚印?在何处所见?为何不早报?!”他呼吸急促,眼中射出希冀与怀疑交织的光芒。
“脚印怪异,鞋底纹路似草编织,却非本村样式。”林薇薇小心翼翼地说道,目光飞快地扫过窗外,“具体方位… … 晚辈一时记不真切,只知在村尾山林边缘。当时心中害怕,岂敢妄言?如今见官差疑心日重,恐殃及池鱼,方才想起… … 若… …若里正叔能借此人脚印,向官差示警,或可转移视线,早日擒获真凶,也可… … 也可洗脱我等嫌疑?”
她话语含糊,未直言已拓印,却将“脚印”特征、地点、及其“可能转移官差视线”的价值清晰地抛了出来。
赵守仁是何等人物,瞬间明白了她的暗示与条件!她手中有线索!她愿以此换取他的“庇护”与“澄清”!
他眼中精光暴闪,贪婪、怀疑、杀意、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激烈交锋。他死死盯着林薇薇,仿佛要将她看穿:“脚印… … 在何处?”他声音压得极低,充满压迫感。
林薇薇心跳如鼓,却强自镇定,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摇头:“晚辈受惊过度,记忆模糊,需得… … 需得静心细想,或能记起。只盼里正叔能明察秋毫,莫使官差冤屈了无辜之人。”她再次强调“记忆模糊”和“需要时间”,暗示证据并未随身携带,且需要他的“保障”。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窗外寒风呼啸,更衬得室内气氛紧张欲裂。
良久,赵守仁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忽然挤出一丝极其难看扭曲的笑容:“呵呵… … 薇薇丫头,倒是心思细腻。很好… … 若能想起线索,助官差破案,自是… … 大功一件。老夫… … 定会为你请功,保你无恙。”
他选择了暂时合作。他需要这线索来摆脱困境,至少在找到真凶或更合适的替罪羊之前,他需要稳住她。
“多谢里正叔!”林薇薇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晚辈定当尽力回想!一有头绪,即刻禀报!”
“嗯。”赵守仁挥挥手,眼神复杂难明,“下去吧,近日安分些,莫要再惹人注目。”
“是!”林薇薇恭敬退下,后背已被冷汗湿透。第一步,险险成功!
她知道,赵守仁绝未真正信任她,此刻的“盟约”脆弱如纸。她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窗口。
她并未立刻交出拓印,而是继续“苦思冥想”了两日。这两日,官差加大了搜查力度,甚至开始盘问村民家中是否藏有兵刃、异样鞋履,气氛更加恐怖。赵守仁数次派人“关切”地询问她“可曾想起”,语气中的焦躁与威胁与日俱增。
林薇薇知道火候已到。她选择在一个深夜,再次求见赵守仁,于书房内,极其隐秘地将那份桑皮纸拓印和那缕蓝色纤维呈上。
“里正叔,晚辈… … 晚辈终于想起来了!那夜所见身影,脚印正是如此!这纤维,似是挂在了路边荆棘上!”她语气“激动”,仿佛豁然开朗。
赵守仁一把夺过,就着灯光仔细察看那独特的草鞋印拓和纤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这线索太具体、太不寻常了!绝非村中所有!足以暂时引开官差的注意力!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脸上涌现病态的潮红,“薇薇丫头,你立了大功!此事… … 你知我知,绝不可再对外人言!老夫自有主张!”
“晚辈明白!绝不敢多嘴半句!”林薇薇立刻保证。
赵守仁小心翼翼地将证据收好,目光闪烁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许:“你放心,老夫既允诺保你,便不会食言。近日官差若再问及你进山之事,你便推说采药皆在近处,从未深入,更未见过异常。其余,自有老夫周旋。”
“是!全凭里正叔做主!”林薇薇恭顺应下,心中稍安。至少,短期内,赵守仁为维护这线索的“独家性”和自身利益,会暂时压下对她的直接指控。
果然,次日官差再次盘问她时,问题虽仍尖锐,却不再死死纠缠“进山行踪”,赵守仁甚至“适时”出现,为她“证明”其平日只在山脚活动,乖巧安分。班头虽仍有疑色,却也未再深究。
压力暂缓,林薇薇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深知赵守仁绝非善类,一旦利用完线索,或找到新的替罪羊,翻脸只在顷刻之间。
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加速执行邓老者的“筑高墙、广积粮”之策。
她进山更加隐秘,几乎如幽灵般穿梭于山林,将药园的核心药材和储备进一步向更深、更隐蔽的分园转移。她甚至冒险在分园附近设置了更多、更隐蔽的警示陷阱。
同时,她开始秘密整理所有可能成为“罪证”的物品——与周掌柜过往的零星字据、记载了特殊配方符号的树皮、甚至一些过于“精良”的试验品,能销毁的立刻销毁,不能销毁的则深埋于荒僻之处。
她甚至开始暗中教导柳氏和林澈一些极简单的避险常识和紧急联络的暗号,以防万一。
与济安堂的联系被迫中断,但她并未停止“精品”的制作,只是将成品藏得更深,等待封锁解除的机会。
日子在极度压抑与紧张中缓慢流逝。官差依据那脚印和纤维(赵守仁显然以“自己勘察所得”为由上报),将侦查重点转向了“外来凶徒”,对村的封锁依旧,但盘查重心有所转移,村内气氛稍缓,却依旧人心惶惶。
赵守仁似乎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林薇薇几次偶遇他,都能感受到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鸷与审视。他像一条盘踞的毒蛇,在等待时机。
寒冬已至,第一场雪悄然落下,将冼家村染上一片凄冷的白。积雪掩盖了血迹与痕迹,却掩不住弥漫的恐惧与猜疑。
林薇薇站在棚屋门口,望着苍茫的雪原,呵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空气中。手中的证据已交出,换来的喘息即将结束。下一步,风暴将来自何方?是官差找到了真凶?是赵守仁找到了新的替罪羊?还是… … 那隐藏在暗处的真凶,会将目光投向她这个可能的“目击者”?
她握紧了拳,目光沉静而冰冷。
暂时的平衡已然达成,但危机远未解除。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并在那之前,找到那条真正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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