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城的北门外,往日里用于冲锋的开阔地,此刻已被纵横交错的壕沟覆盖。士兵们挥着铁锹,将壕沟挖得又深又宽,沟底铺满碎石,沟沿堆起沙袋,沙袋后每隔五步就架起一挺多管步枪——这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死守。徐州城内,工兵团的士兵们正在加固城墙,他们将旧砖拆下来,换上新烧制的青砖,墙根处浇筑上工造司的水泥,连城门都用铁皮包裹起来,活像一只缩起爪子的刺猬。复国军的旗帜依旧在城头飘扬,却没了往日的张扬,多了几分沉稳的坚韧。
扩大军事会议在济宁府衙的正厅举行,桌案上摊着作战地图、伤亡账本与后勤报表,气氛肃穆得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赵罗坐在主位,后背的伤还没好,却没靠椅背,脊背挺得笔直。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听汇报,而是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天不开作战会,开反思会。济宁之战的惨胜,是我的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错。”
将领们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赵虎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赵罗摆手拦住:“我先说。之前我们打了几场胜仗,就觉得清军不堪一击,满脑子都是‘速胜’,想一口气拿下山东,却忘了我们的根基有多浅。铁石山的老兵死了三百多,弹药打光,瘟疫扩散,后方矿场被劫——这些不是偶然,是我们被胜利冲昏了头,忽略了最该守住的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后勤报表,指着上面的运输记录:“从真定到徐州,三百多里路,粮食运输损耗三成,弹药因颠簸损坏两成,这不是民夫不够,是我们的运输体系根本没跟上。我们只顾着往前冲,却没想着把粮道、军械库这些‘后路’铺扎实,就像没扎根的树,风一吹就倒。”
“还有组织和民心。” 赵罗看向陈秀才,语气带着自责,“新占的济宁、兖州,我们刚拿下就推行均田,可基层官吏不够,连土地都没统计清楚,反而引起士绅恐慌,百姓也没真正安稳下来。军队扩张太快,新兵没来得及训练就上了战场,老兵死一个少一个,部队的战斗力怎么可能不滑坡?”
厅内一片沉默,将领们垂着头,没人反驳——赵罗说的,正是他们心里隐约察觉到却不愿承认的问题。赵虎攥着拳头,低声道:“大都督,我也有错,之前总想着打硬仗,没考虑后勤能不能跟上,济宁冲锋时,我不该让士兵们硬拼。” 张锐也跟着开口:“水师没能打通运河的运输线,让粮草卡在半道,我有责任。”
赵罗摇摇头,目光扫过众人:“错了就改,不用推诿。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歪了的方向拧回来——从今天起,全军放弃全面进攻,转入战略防御,所有精力放在内部整顿上。” 他顿了顿,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圈出济宁与徐州两座城:“我们就守这两处,像钉子一样扎在这里,先把根基扎牢,再谈其他。”
话音落,他宣布了四项铁令,每一项都直指要害:
“第一,后勤整顿。赵伯山,你立刻回真定府,全权负责后方后勤。一是疏通运河,让水师的运输船能直达济宁,在沿途的沧州、德州设中转站,派士兵守卫;二是扩大骡马队,从民间收购健壮的骡马,给运输队配足防雨的油布和修车的工具;三是盯着铁石山矿场,让工匠们尽快修复冶炼作坊,铁矿一天都不能停。” 赵伯山站起身,重重点头:“大都督放心,我就是把真定的家底掏空,也得把后勤理顺。”
“第二,防疫攻坚。成立‘防疫营’,我亲自兼任营长。所有确诊病患集中到城西的空宅,用高墙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病患的衣物、被褥全部焚烧,接触过病患的医护兵必须隔离三日;全军上下,无论官兵,必须喝开水、勤洗手,军营里每天用石灰消毒;让医疗营的老医官牵头,用黄连、艾草熬制汤药,全军服用,哪怕是苦药,也得喝下去。” 说到这里,他看向军医官:“缺药材就找郑芝龙买,哪怕多花些煤炭,也得把瘟疫压下去。”
“第三,全军整训。赵虎,你负责这件事。把各营的老兵集中起来,组成‘教习队’,给新兵教战术——不是教怎么冲锋,是教怎么躲炮火、怎么挖战壕、怎么在缺弹时用刺刀拼杀;每次训练后都要复盘,把济宁之战的教训一条条列出来,改成战术手册;还有,轻骑兵营别再想着正面冲,重点练侦察、袭扰,保住我们的粮道就行。” 赵虎眼神亮了起来,挺直腰杆应下:“保证把新兵练出样子!”
“第四,新占区稳民心。陈秀才,你带行政署的人去济宁、兖州各县,暂缓均田,先给百姓分点粮食,把之前被清军抢走的耕牛、农具找回来还给农户;对士绅,只要不反抗,就暂时不动他们的土地,等我们站稳了再慢慢调整;在各村设‘议事会’,让百姓自己选代表,有问题直接找我们反映——民心稳了,我们守在这里才有底气。” 陈秀才连忙记下,补充道:“我还会让讲习所的教员去村里讲课,不说均田,就说复国军怎么打清军、怎么护百姓。”
就在将领们分头记录任务时,情报司的斥候匆匆闯进厅内,手里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大都督!清廷调兵了!”
赵罗拆开密信,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密信上写得清楚:多尔衮从陕西调了阿济格的三万八旗兵,从湖广调了孔有德的两万绿营,两支军队正在河南开封集结,由多尔衮的侄子多铎统一指挥,目标直指徐州与济宁,预计半月后抵达。
厅内的将领们脸色骤变,张锐忍不住道:“三万八旗兵!还有孔有德的绿营,这股力量比之前的援军强十倍!我们现在弹药不足,士兵还有伤,怎么挡?”
赵罗却异常平静,他将密信放在桌上,指着地图上的河南:“这就是我们要整顿的原因。要是还像之前那样盲目进攻,等多铎的军队到了,我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现在收缩防御,整后勤、防瘟疫、练新兵、稳民心,就是为了等他们来——只要我们把济宁和徐州守牢,拖垮他们的后勤,这场仗我们就有得打。”
会议结束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乌云像墨汁一样泼在天上,压得人喘不过气。赵伯山带着几名亲兵,连夜赶回真定府;赵虎立刻去了操练场,召集教习队制定整训计划;陈秀才则带着行政署的人,扛着粮食往济宁城外的村落走去。
赵罗站在府衙的门口,望着远处的城墙,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知道,收缩不是退缩,反思不是认输——这是为了在接下来的风暴里活下去。乌云越来越低,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在济宁城的头上,可他的眼神里没有迷茫,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艰难的时期,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复国军不再是凭着一股冲劲往前跑,而是稳稳地扎下根,等着与即将到来的强敌,打一场有准备的硬仗。
喜欢明末:从铁匠世家开始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明末:从铁匠世家开始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