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的风还裹着点残冬的凉,吹在脸上有点扎,可白沙洲的宅基地上却热热闹闹——一卡车红砖刚卸下来,摞得像座小山,砖面上还沾着窑里没散尽的火星子,红得发亮,凑近了能闻见淡淡的陶土香。罗明比工人到得还早,帆布包里揣着块巴掌大的砖样,是前一天从工地实验室特意借的 mU10标准砖,棱角分明,砖面上还印着实验室的编号。
“罗经理,您这是把工地的‘验收标准’搬咱这小院来了?”张建军搓着手走过来,从砖堆上抽了块砖递过去,“您瞅瞅,阳逻砖厂的货,我跟厂长特意交代要‘养老房用的好砖’,每块都过了筛,没裂的没缺角的。”
罗明接过砖,指尖摩挲着砖面的纹路,又抬手把砖举到耳边,用小锤子轻轻敲了敲——“铛铛”的声儿脆生生的,没有闷响。“声儿还行,”他没松口,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弹簧秤,“称称重量,标准砖 2.5公斤,差 50克以上的都挑出来,别将就。”
旁边的年轻工人小王凑过来,笑着把砖往秤上放:“罗经理,您这也太细了,差几克能咋?农房哪有这么挑砖的。”秤砣晃了晃,指针停在 2.43公斤,差了 70克。罗明把砖拣出来,放在旁边的“待换”堆里:“差几克,砖的密度就不一样,下雨容易吸水,墙就容易返潮。我爸腿不好,潮了关节疼。”
小王愣了愣,没再调侃,乖乖地挨着块称重。张建军在旁边看着,递了根烟给罗明:“以前在工地看你管质量严,没想到给自家盖房更较真。”罗明点烟时,指尖碰着砖样,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父亲盖老房——父亲也是这样,每块砖都要敲一敲、掂一掂,说“盖房是给子孙留根,差一分都不行”,现在他也算接了父亲的性子,只是这回,是为了给父亲盖个安稳的窝。
中午日头升得高了,风也暖了些,工人开始砌墙。砂浆桶摆在旁边,黄澄澄的砂浆里掺了足够的水泥,搅得匀匀的。罗明蹲在墙根,眼睛盯着工人砌砖的手法——砖缝要对齐,砂浆要挤满,他时不时伸手摸一把刚砌好的砖,看砂浆有没有从缝里挤出来。“这里砂浆少了!”他指着一块砖的下缝,“得补满,不然下雨雨水渗进去,墙皮要掉。”
工人老周赶紧用灰铲舀了勺砂浆,往缝里填:“罗经理,您这眼睛比我家老婆子的绣花针还尖,这点空都能瞅见。”罗明笑了笑,没说话——他见过老家老房漏雨的模样,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父亲的轮椅推过,溅得满裤腿泥,现在盖新房,绝不能再让父亲遭这罪。
正说着,兜里的手机震了,是母亲的号码。罗明赶紧接起来,母亲的声音裹着点风的颤,像是在村口打的电话:“明子,砖够不够啊?我昨儿跟你王叔说了,他老家后山坡有好黄土,说盘炕最暖和,我让他拉两车来,别到时候炕盘不热。”
罗明望着刚砌到半米高的砖墙,砖缝整整齐齐,心里暖烘烘的:“妈,砖够着呢,阳逻砖厂的砖硬得很,盖完房还能剩不少。炕您别操心,我让张师傅盘 1.8米宽的,比老家的炕还大,您跟爸翻身都方便,烟道用耐火砖,跟工地的防火墙一样,保准不呛烟。”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在那头絮絮叨叨,“你也别太累,工地忙,家里的事有我呢。”罗明应着,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两下——母亲总这样,一辈子操不完的心,连盘炕的土都要提前预备,这份牵挂,比什么都沉。
他转身跟张建军交代:“炕基的位置留宽点,烟道要留 10公分粗,砌的时候用水泥灌实,别漏风。”张建军拍着胸脯应:“放心,我给您按工地防火墙的标准来,保准您爸妈冬天盘炕不冷,还没烟味儿。”
下午两点,罗明得回工地——38号楼今天浇筑三层混凝土,他得盯着坍落度。骑上自行车,帆布包里的砖样和混凝土检测单蹭在一起,他摸了摸,砖样还带着点上午的潮气。到工地时,混凝土罐车刚到,工人们正往料斗里倒混凝土。罗明戴上安全帽,从工具包里掏出坍落度筒——跟在宅基地用的是同一个,筒壁上还沾着点上次测砂浆的黄渍。
“小李,测下坍落度!”他喊住负责试验的年轻技术员,看着混凝土从筒里倒出来,尺子量下去,178毫米,在 180±20毫米的规范里,刚好。“再搅两分钟,别太稀。”他叮嘱道,心里却想着宅基地的砖墙——混凝土要坍落度合格,砖缝要砂浆饱满,都是为了“结实”,一个是给几百人住的高楼,一个是给父母住的小平房,哪样都不能含糊。
浇筑完混凝土,天已经擦黑了。罗明坐在板房里喝了口热水,手机“叮”地响了,是张建军发来的短讯,附了张照片——宅基地的砖墙已经砌到 1米高,旁边立着根靠尺,红漆标着“垂直度误差 2毫米”,工人还在墙根摆了块木牌,写着“前方施工,请勿靠近”。
罗明看着照片,忽然想起母亲说的“好土盘好炕”——土要选好的,砖要挑硬的,砂浆要满的,可最扎实的,从来都是人心。张建军的工人认真砌每一块砖,母亲提前预备盘炕的土,他在工地和宅基地之间两头跑,这些心意凑在一起,才是能住一辈子的房子。
他掏出手机给李秀云打电话,背景里还能听见工地最后一趟混凝土罐车离开的轰鸣声:“今天砖墙砌得好,垂直度就差 2毫米,比工地的验收标准还严。你跟爸妈说,别担心,五月底准能搬进来。”
“欣欣刚还跟我念叨呢,”李秀云的声音里带着笑,“说要在新院子的东南角种向日葵,说‘爸爸说那里能晒到太阳,爷爷能看见花开’;浩浩还在劈小木头,说要给爷爷做个小木凳,能放在轮椅旁边。”
罗明靠在板房的墙上,听着电话里孩子的嬉闹声,望着窗外工地的塔吊——塔吊上的灯亮着,像个巨人守着工地;宅基地的砖墙也该被暮色罩着了,砖缝里的砂浆正慢慢凝固。一边是高楼的混凝土,硬邦邦的是责任;一边是平房的红砖,暖烘烘的是牵挂。只有两边都稳了,日子才能踏踏实实,像这红砖墙一样,经得起风,扛得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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