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老虎的攻势就比昨日更猛了数倍。
“他娘的!今天不破这院子,谁也别想吃饭!”王老虎红着眼,亲自提着刀在阵前咆哮。这次他学乖了,不再驱赶流民当肉盾,而是让最精锐的那批溃兵打头阵,几十架云梯同时架起,像密密麻麻的蜈蚣,朝着墙头爬来;撞木也换成了更粗壮的圆木,十几个人喊着震天的号子,一下下猛撞大门,门板上的铁皮被撞得变形,木屑飞溅。
“箭!箭!”墙头上,弓手队的孙五嘶吼着,他的箭囊已经空了,新补充的箭还没送上来。几个新加入的弓手第一次见这阵仗,手抖得连弓都拉不开,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着下面爬上来的流寇,吓得腿一软,竟要往后退。
“狗娘养的!敢退?!”旁边的老兵李二狗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忘了少爷怎么说的?退一步就是死!你想让全院人陪你死吗?”
少年被打得晕头转向,哭着喊道:“我怕……我不敢……”
“怕也得打!”李二狗把一把弓塞到他手里,指着一个快爬上墙头的流寇,“拉弓!射他!不然我先劈了你!”
就在这时,一个流寇已经翻过垛口,举刀朝着少年砍来。李二狗想挡已经来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那少年竟凭着本能,将弓一横,挡住了刀锋,虽然手臂被震得发麻,却死死没让开。
“好小子!”李二狗赞许一声,挥刀砍向流寇的腰,将其劈下墙头。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稳住。西南角的墙头上,一个新护卫被流寇的箭射中胳膊,疼得惨叫一声,竟扔掉长矛,转身就想跑。负责那片防御的小头目眼睛一瞪,厉声喝道:“站住!”
那护卫哪里肯听,只顾着往后跑。小头目眼神一冷,抽出腰间短刀,追上去一刀劈在他的后颈——鲜血喷涌而出,护卫当场倒地。
“临阵退缩者,死!”小头目提着滴血的刀,对着周围惊慌的新护卫们吼道,“谁再敢退,这就是下场!”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哪怕吓得浑身发抖,也没人再敢动一下。战场纪律,就是用鲜血和头颅立起来的。
与新兵的慌乱形成对比的,是老家丁们的英勇。
刀盾队的王二,左臂被流寇的斧头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透了衣衫,他却像没感觉一样,举着藤牌死死挡住墙头的缺口,嘴里还在喊:“盾再举高点!别让他们爬上来!”
一个流寇趁他不备,从侧面砍来一刀,王二猛地转身,用藤牌挡住,同时右手长刀顺势劈出,正中流寇的胸口。他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血,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喊:“加把劲!咱们守了这么久,不能栽在这!”
长枪队的张二狗,腿上中了一箭,他干脆跪在地上,用枪尖不断刺杀攀爬的流寇。枪尖上沾满了血肉,他的眼睛也红了,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墙下,流民组成的后勤队冒着箭雨,往来穿梭。
春桃带着几个妇女,提着装满箭矢的篮子,弯腰跑向弓手队的位置。一支流矢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墙上,她吓得一缩,却立刻直起身,继续往前跑:“箭来了!快拿!”
那个懂草药的老汉,正蹲在墙根下给伤员包扎。他的孙子就在旁边帮忙递绷带,有流矢落在附近,溅起的泥土打在他们脸上,祖孙俩却谁也没动。“忍着点,小伙子。”老汉一边给一个被砍伤腿的护卫上药,一边安慰道,“这伤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
伙房的炊烟早就断了,妇女们把煮好的热水装进陶壶,用布包着,由杂役队的老人和孩子送到墙根——滚烫的热水泼下去,比刀枪更能让攀爬的流寇吃痛。一个半大的孩子,抱着陶壶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壶碎了,热水烫红了他的手,他却咬着牙爬起来,捡起另一个壶继续跑。
这就是全民抗战的雏形。没有谁是旁观者,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墙头的战斗越来越惨烈,多处发生了短兵相接。
东南角的垛口被流寇突破了一个缺口,十几个流寇挤在那里,与刀盾队的弟兄们厮杀。王二带人赶过去支援,却被另一波流寇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赵头领!东南角快守不住了!”有人朝着箭楼大喊。
赵忠正带着精锐小队在西门抵挡撞木,闻言立刻喊道:“跟我来!”他带着十几个最能打的老兵,像一阵风似的冲向东南角。
“杀!”赵忠一马当先,挥刀劈向最前面的流寇,将其砍成两段。他身后的老兵们立刻跟上,用刀盾和长枪组成一个小阵,硬生生将缺口处的流寇往外推。
“往死里打!”赵忠嘶吼着,左臂又添了道新伤,却浑然不觉。他知道,这些缺口一旦被扩大,整个防御就会崩溃。
激战中,一个老兵为了掩护赵忠,用身体挡住了流寇的长矛,长矛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却死死抓住矛杆,对着赵忠喊:“头领……杀出去……”
赵忠眼眶一红,挥刀斩断矛杆,将流寇劈下墙头,然后抱起老兵的尸体,交给后面赶来的后勤队:“抬下去,好好葬了。”
这样的牺牲,在墙头上不断发生。
有弓手为了射落云梯,被流矢射中咽喉;有工程队的青壮为了推倒滚木,被流寇的斧头砍中脑袋;有送饭的妇女,为了给护卫递上一个窝头,被流矢射中后背……
鲜血染红了墙头的青砖,尸体在垛口边堆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但没有人后退。
新兵们渐渐适应了战场的残酷,眼神从恐惧变成了麻木,又从麻木变成了狠厉;老家丁们依旧在拼杀,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后勤队的人们冒着越来越密集的箭雨,不断送来物资,抢救伤员。
刘江站在箭楼,看着这惨烈的一切,拳头攥得发白。他知道,这场血战还远未结束,牺牲还会继续。
但他看着那些在血泊中依旧挺立的身影,看着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往来穿梭的后勤人员,心里却涌起一股悲壮的力量。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人。
这就是他们的家。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守住。
夕阳再次落下,将墙头的血光映照得格外刺眼。王老虎的攻势终于再次减弱,流寇们拖着更多的尸体和伤员,狼狈地退了回去。
墙头上,一片狼藉。活着的人都瘫坐在地上,有的靠着尸体,有的抱着武器,眼神空洞。
刘江走下箭楼,脚步沉重。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每一个幸存者,看着那些牺牲者的尸体。
赵忠走过来,声音沙哑:“少爷,今天……咱们折了三十多个弟兄,后勤队也死了十几个……”
刘江点了点头,声音同样沙哑:“厚葬他们。给活着的人,多分点粮食。”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王老虎的营地,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决绝。
明天,战斗还会继续。
血战与牺牲,也还会继续。
但他们,会一直守下去。
喜欢明末铁院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明末铁院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