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三夜的轮番骚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刘家堡裹得死死的。
东墙的箭楼里,年轻护卫柱子靠在冰冷的木柱上,眼皮像挂了铅块,使劲睁了睁,却还是忍不住往下沉。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夜里要盯着黑暗中随时可能冲来的骑兵,白天要帮着搬运滚石、修补被箭矢扎破的布幔,此刻手里的长枪都快握不住,枪尖在雪地里划着虚痕。
“柱子!别睡!”旁边的老兵踹了他一脚,声音沙哑,“忘了昨天小李是怎么被冷箭射中的?一闭眼,箭就到跟前了!”
柱子一个激灵,猛地挺直腰,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地打哈欠。不光是他,堡墙上的护卫们大多如此——眼下青黑,嘴唇干裂,有的靠在垛口边,趁着骑兵轮换的间隙,抓紧时间眯上一两分钟,哪怕马蹄声一响起,立刻惊醒,也总比硬撑着强。
更让人心慌的是箭矢的消耗。
清晨时分,管家顶着风雪跑到东墙,手里的册子都快被风吹烂了,他喘着气对刘江说:“少爷,箭矢只剩一千二百支了!之前库存三千,这三天射出去一千八,工匠坊日夜赶制,一天也就能做一百支,根本赶不上消耗!”
一千二百支箭,要是蒙古骑兵再这么骚扰下去,顶多撑两天。没了箭,弓手队就成了摆设,到时候骑兵再逼近,连远程威慑都做不到。
刘江接过册子,指尖划过上面的数字,心里像压了块冰。他之前对付的流寇,要么是一窝蜂地硬冲,要么是打不过就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不硬拼,不撤退,就靠着马快,像蚊子一样围着你叮,你拍不到,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耗得越来越虚弱。
“这不是流寇的打法,是草原上的狼打法。”刘江低声对赵忠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力。他们有坚堡,有震天雷,有抛石机,可这些“硬家伙”都需要目标停下来才能发挥作用——抛石机的石弹扔得远,却追不上疾驰的骑兵;震天雷威力大,可骑兵不等你扔出去就跑了;连改进型火箭,都因为骑兵移动太快,射出去十支,九支都落了空。
机动性的绝对劣势,让他们空有“利兵”,却成了被捆住手脚的巨人,只能被动挨打。
“少爷,要不咱们试试用抛石机扔震天雷?”赵忠提议,“就算炸不到人,也能吓吓他们的马!”
刘江摇了摇头:“抛石机调整角度慢,他们速度太快,震天雷扔出去,人家早跑没影了。而且震天雷只剩五十个,得留着对付可能的强攻,不能浪费在骚扰上。”
他走到垛口边,拿起望远镜,望向堡外——蒙古骑兵的第三队正在绕着西墙奔驰,马蹄扬起的雪沫子在晨光里泛着白,他们的动作依旧流畅,看不出丝毫疲惫。显然,巴特尔把队伍分成了三队,轮流休息,轮流骚扰,用最小的消耗,换最大的疲惫效果。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刘江握紧了望远镜,镜片上凝了层薄霜,他用袖口擦了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焦虑解决不了问题,必须找到蒙古骑兵的破绽——再厉害的战术,也不可能没有漏洞。
他开始仔细观察,把这三天看到的细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蒙古骑兵每天有三个固定的轮换间隙,分别在清晨卯时、中午午时、深夜子时,每次间隙约半个时辰——这是他们休息、喂马、补充箭矢的时间;
他们的休息地点固定在北边一里处的土坡下,那里背风,还能盯着堡门,防止守军突围或逃跑;
他们的攻击方向虽不固定,却总是优先盯着东、西两墙,尤其是东墙的东南角(即便已加固),显然巴特尔还没放弃寻找薄弱点;
每次攻击时,打头的骑兵总会先朝着墙头比划一下,像是在给后面的人打信号——这说明他们的攻击有固定的信号和节奏。
这些细节单独看没什么,可凑在一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刘江心里慢慢成型。
“赵大哥,你记不记得,昨天午时轮换时,北边土坡下的骑兵,是不是都下马休息了?”刘江突然问。
赵忠想了想,点头:“是,我当时用望远镜看了,他们把马拴在坡下,人坐在雪地里吃干粮,乱糟糟的,没怎么设防。”
“乱糟糟……没设防……”刘江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睛亮了些,“他们觉得咱们不敢出去,觉得咱们只能缩在堡里被动挨打,所以休息时才会放松警惕。这就是他们的破绽。”
赵忠一愣:“少爷,你想……出去打?”
“不是硬拼。”刘江摇了摇头,手指在墙上划着,“他们靠机动耗咱们,咱们也可以用‘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下。不用多,只要打乱他们的轮换节奏,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只能被动挨揍,就能缓解现在的压力。”
他还没完全想好想具体的计划,但至少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之前的焦虑,像被戳破了一个小口,透进了一丝光。
这时,堡外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新一轮的骚扰开始了。柱子猛地惊醒,握紧了手里的长枪,眼神里虽还有疲惫,却多了一丝期待。
刘江放下望远镜,拍了拍赵忠的肩膀:“再撑一天,等我把计划想清楚。告诉弟兄们,再坚持坚持,咱们很快就能反击了。”
风雪又起,吹得堡墙上的“刘”字旗猎猎作响。被动挨打的局面还没结束,但刘江心里的焦虑,已渐渐被寻找破绽的冷静取代。他知道,要打破这张“骚扰之网”,不能靠硬拼,只能靠“出其不意”——草原的狼会偷袭,他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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