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远赶去破庙时,却发现这庙宇之中已经没了一个人。
他心中一滞,原本还想要找几个流民问问话呢!
不过想想也是。
若换成了他,他也会跑的飞快的。
就在这时。
宋明远察觉到角落里有人冲他磕起头来,更是连声求饶。
宋明远当即就放缓了语气,直开口道:
”你莫要害怕,我不过有几个问题问你。”
“你如实回答就好。”
“若我们是坏人,方才如何会放你们离开?”
“我什么都说!”云九娘即便知道是眼前这人是好人,但她一向胆小,仍哭得泣不成声,浑身微微发抖,但即便如此,她仍紧紧抓着宋文远的衣角,“只要您放我们两个一命就好!”
宋明远便问出几个问题。
比如这些流民大约有多少人。
比如这带头的官差长的什么样子。
又比如,她可知道这些流民都会逃往何处。
云九娘颤声一一作答。
其间,吉祥自然也上前给她递了热水和馒头,她接了过去,却是没吃,偷偷塞进了怀中。
宋明远想也不想,就知道她这是打算将馒头给她身侧那流民留着。
不过,此时天色幽暗。
躺在云九娘怀中的宋文远衣衫褴褛,瞧着与流民是一样样的。
吉祥也好,跟在宋明远身侧的如意也罢,谁都没把他和往日身形高大、模样俊郎的宋文远联想到一起。
宋明远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转身就走。
当然,他临走之前仍不忘给云九娘留下二十两银子——
毕竟他此刻本该在福满楼吃饭。
若是离开太久,被李茂才察出端倪,那就不好了。
谁知他刚转身,云九娘又再次跪地磕头:“大人,求求您,您能不能救救他?”
“他是大周的将士,浑身都是伤。”
“若是无人救他,只怕他就活不长了……”
并非是她贪得无厌,而是她一个弱女子,这荒郊野岭的,根本没办法把宋文远拖去城内。
更不必说,如今宋文远的身子骨差得厉害,也根本不足以坚持拖着去城内。
宋明远听闻这话,下意识低头扫了那男子一眼。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只这一眼,他觉得这人有点像兄长宋文远。
宋明远脸色一变,连忙道:“大哥!”
他与宋文远从小一起长大, 而后一起念书,朝夕相处,即便宋文远已经瘦脱了相,脸上满是灰尘污垢,他哪里会认不出自己的大哥?
吉祥与如意连忙上前,两人齐齐开口:“二爷!”
“果然是大爷!”
如意忙举着火把照过去,却见宋文远脸上满是污垢,唇色苍白。
他伸手探了探宋文远的鼻息,急声道:“不好了!”
“大爷气息微弱微弱得很……”
宋明远心里着急不已,当即吩咐起来。
“如意,你快将大哥送到客栈,为他请来西安府医术最好的大夫!”
至于他,他甚至顾不上多看宋文远一眼,立刻匆匆赶回了福满楼。
一路上。
纵然宋明远已找到了宋文远的下落,但心知兄长并未脱离危险,凶多吉少。
他又想到以李茂才的心性,今日之事十有八九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心里是愈发不好。
果然。
等宋明远匆匆赶回福满楼时,只见李茂才已等在了里头。
李茂才脸色阴沉,恨不得想吃人肉喝人血似的。
宋明远心里一紧,继而便抬脚走了进去。
“李同知怎么来了?”
“方才宋大人在做什么?”李茂才眼中微光闪烁,就在一刻钟前,他接到消息,说是城郊的那些流民全部被放跑了。
想他李茂才在西安府这么些年,一向说一不二,宛如土皇帝般的存在,他手上未曾出过这等纰漏。
他那不悦的眼神落在宋明远头上,冷冷一笑。
“宋大人可莫要与我说你去如厕了?”
“方才我已派人将福满楼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甚至连灶房都找了,都没找到宋大人的影子啊!”
宋明远却淡淡笑了笑:“李同知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是您审问的犯人?”
“我可是朝廷派来的十三道监察御史……”
李茂才可不是欺软怕硬之辈,当即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喝道:“宋明远,你好大的胆子!”
“从前我就听人说过,你敢与章首辅唱对台戏,没想到果然是个硬茬!”
“你在京城如何胆大我管不着,但在西安府你敢和我对着干,我怕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陈三便带着几个带刀的护卫匆匆闯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拔刀指向宋明远。
仿佛只要李茂才一声令下,就会二话不说要了宋明远的命。
李茂才原以为能在宋明远脸上看到惊惶之色——
毕竟宋明远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遇上这等事。
谁能不怕?
谁知宋明远却是神色不改,淡淡坐下,甚至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李同知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想告诉我,在西安府,你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我?”
李茂才冷冷一笑,用笑容告诉他,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宋明远也并不在乎李茂才如何想的,更不在乎李茂才脸色如何,只不急不缓道:“我知道你想耍什么把戏,无非是借口流民作乱,杀了我这个钦差大臣。”
”这消息若传到京城,章首辅信。”
“当今圣上或许也会信。”
“可问题是,我父亲会信吗?”
李茂才并非蠢货,当即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是啊!
定西侯手握数万将士,若自己真按章首辅之命杀了宋明远,章首辅定兴许会对自己信赖有加,知府之位手到擒来。
可定西侯会放过自己吗?
恰好此时定西侯就在西北,调查一番,就会知道宋明远死之前与自己在一起。
他自是知道定西侯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但身为父亲,护子之心定然极重。
自己到底能不能平安离开西安府,前往京城任职?
宋明远心思笃定,缓缓道:“李同知在西安府为虎作伥这么多年,如今那些流民少说也有数千之多。”
“你身边的人看管不力,让流民钻了空子,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这话应该也好对郭大人交代吧?”
李茂才没有接话,顿时觉得自己从前太过自大,多年的经验并非全是对的。
这小杂种,果然厉害!
宋明远喝了两杯茶解了渴,这才起身。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
“不该说的话我也说了。”
“至于如何决断,全靠李同知自己。”
那些护卫仍拿刀指着宋明远。
但宋明远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抬脚,径直走出了门。
陈三他们看着宋明远的背影,低声开口:“大人?”
李茂才如何不知若今夜放过了宋明远,以后再想要下手,那就是难于登天。
但他想了又想,眼睁睁见着宋明远走出门,却还是摆摆手,示意陈三他们算了。
他想要升官发财不假。
可前提是要有命活着。
他就不信了,定西侯堂堂一将军,自己大儿子下落不明,还会放任自己另一个儿子以身涉险?保不齐此时客栈外正有人盯着他呢!
……
宋明远走出福满楼时。
后背已是汗渍渍一片。
生死攸关之际,他又怎会不怕?
虽说他身边有暗卫,可方才看李茂才那架势,陈三等人一个个皆是出手狠辣之辈,保不齐福满楼楼下还等着几十个杀手,他身边那几个暗卫哪里敌得过?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兄长,还有那么多流民和百姓未救,哪里能死?
宋明远虽心有余悸,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仍被李茂才的人盯着,不敢露出马脚。
倒是吉祥扶他上了马车时,低声道:”二爷。”
“方才可真是凶险!”
“若是李茂才真的胆大妄为对您下了手,这后果真是……”
这等后果。
他光是想一想就直打寒颤。
“别说你了,连我亦有几分后怕。”宋明远坐上马车,定了定心神,“只怕我和李茂才之间,已是彻底撕破脸了。”
他不愿打草惊蛇是真的,可既然惊动了李茂才等人,他也不会害怕。
早在前来西安府时,他就已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
“如今既已如此,明日我便登门,与李茂才好好商议如何处理这些流民之事。”
他只觉李茂才等人的想法太过迂腐。
若放在后世,这些流民只要吃饱饭就肯干活,不图高工钱,这样的好事,李茂才怎么不知道合理运用?
宋明远很快回到住处,匆匆洗了澡。
睡前,如意连忙赶来禀报。
“二爷放心!小的已替大爷找了家客栈,也请了大夫。”
“那大夫说虽情况凶险,但好在大爷送治及时,休养个十天半月,就能无大碍。”
“不过大爷身上的剑伤严重,只怕要养上一两个月。”
宋明远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跟那大夫多叮嘱几句,更莫要叫人知道大哥的身份……
他向来不是多话之人。
可关乎宋文远之事,却好生交代了一通。
交代完后,如意却仍站在原地没有离去。
宋明远好奇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如意挠挠头,为难道,“就是大爷身边跟着一个云姑娘,那姑娘担心咱们是坏人,非要守着大爷,说要见着大爷平安无事后才肯离开。”
“二爷,要不要让她继续伺候大爷?”
宋明远有几分犹豫。他虽是穿越而来,但若在大周生活了好几年,知道若真让那女子贴身照顾宋文远,日后只怕麻烦得很。
他想了想,摆摆手拒绝:“去客栈找两个粗使婆子,让婆子照顾大哥吧。”
“至于那女子,让她在客栈好吃好喝住着。”
”等大哥清醒之后,她是走是留,她自己与大哥商量就是。”
他方才回来的路上,隐约知道是云九娘救下了大哥。
若不是云九娘,宋文远只怕早已没了性命。
如今若是给点银子就将人打发走,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当然,他更是无意掺和宋文远与云九娘的事。
……
翌日一早,宋明远便去见了李茂才。
不必藏拙。
不必装傻。
他只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反观李茂才,眼睑下一片青紫,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善。
“宋大人,”李茂才率先开口,语气不善,昨夜我已连夜将陕西安抚流民逃跑一事禀报给了郭大人。是下头的官差办事不力,该罚的已经罚了,该杀的已经杀了。我也盼着宋大人莫要多嘴,否则,你我二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郭雄伟早已提点过他,宋明远并非简单人物,要他小心再小心。
可他当初并未听进去。
如今事情闹大,他确实不好对郭雄伟交代,更不敢说实话。
“好,李同知的话,我向来谨记在心。”宋明远坐下,眼神坦荡,“既然事情已了结,不如咱们来谈谈流民安置之事?”
流民安置之事?
李茂才听到这话,不由多打量了宋明远两眼。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郎的确想为流民做实事。
可下一刻,他却冷冷笑出声。
“宋大人好大的口气!”
“安置流民?”
”如今只要你放出消息,陕西一带的流民都会涌到西安府来,那些无家可归、食不果腹的百姓都会齐齐冲过来,你有粮有钱吗?”
“既然没粮,就想办法筹粮;既然没钱,就想办法筹钱!”宋明远见李茂才吃喝玩乐时首当其冲,真让他做实事时却像缩头乌龟,不由怒从中来,“难道李同知在西安府任职这么多年,就是这样为官的?也难怪那些童谣传得像风一样快……”
即便李茂才再愚钝,也知道童谣定然是宋明远在背后捣鬼。
他原本想骂上几句,可对上宋明远坦荡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人。
可不是个简单的!
宋明远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思,当即开口:“我早在刚见李同知第一日就说过,我来西安府并非与您抢功,而是协助您办事的。”
“纵然朝堂之上是章首辅一人说了算,您亦有郭大人替您保驾护航,可为官者,终究要讲究政绩。”
“您拿不出实实在在的功绩,光靠嘴说,又能走多高、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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