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
达延汗就带着娜木钟离开了西安府,直奔鞑靼部落而去。
和他们父女俩想的一样。
这鞑靼部落如今已落到了达延汗的兄弟达跋野手上。
达跋野见兄长能够平安归来,是愣了一愣,万万没想到兄长能活着回来。
但他反应极快,看到达延汗身后跟着数千大周将士,当即就掀桌子道:“好你个达延汗!”
“你之所以吃了败仗,是不是一早就与大周将士里面应外合,害我族人死伤无数?”
“你可还记得父亲临终遗命?”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长!”
他是聪明又阴险,率先占据了制高点,想让众人针对达延汗。
可达延汗根本就不是吃素的,二话不说,拔刀就砍掉了达跋野的脑袋。
他那头颅咕噜噜滚了好几个圈,吓得一旁的将士脸色微变。
达延汗像没看到一样,直道:“如今我鞑靼部落创立已有近百年,这些年大家风光过,也落魄过,近些年被定西侯宋某打得抱头鼠窜。”
“我们这些人倒是衣食无忧,可下面的族人却连吃饱穿暖都成了奢望。”
“我已将父亲留下的符牌交给了大周的谢阁老,决意投靠大周,成为附属国。”
“若谁人心生不满,可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
“但要是谁在这个关头心生异心,想要浑水摸鱼,那就落得与他一样的下场!”
随着话音落下,他那把血淋淋的大刀指向了人身分离的弟弟。
达延汗在鞑靼部落一向武断,他的话就是圣旨,谁若是不赞同,直接砍头。
他那些下属话到了嘴边,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齐齐咽了下去。
另一边,娜木钟回到部落,第一时间前去探望了母妃。
她这才知道母妃并无大碍,只是饿了肚子。
她他那叔父的确想要抢占母妃,可母妃宁死不屈,叔父便想着先将母妃饿上几日,让她吃些苦头,免得强扭的瓜不甜。
可万万没想到,正是如此,才给了娜木钟母妃喘息的机会。
娜木钟与母妃没有想到彼此还有重逢的机会,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娜木钟很快说服了她母妃,两人一起四处游说鞑靼部落的妻眷。
一传十。
十传百。
女子本就心肠更软。
谁不盼着自己的儿女能过上好日子?
很快,她们一个个都答应了。
有了女眷这个突破口,鞑靼部落很快上下统一口径,愿意效忠大周。
当这消息传到西安府时,春雨一滴滴落下。
有道是“春雨贵如油”,即便如今已至春末,一场场春雨仍为那些荒田带来了生机,看得宋明远心情大好。
如今再传来达延汗投靠大周的消息,更是喜上加喜。
此刻宋明远父子三人,再加上谢润之,同在书房内。
他们四人听到这些消息,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其中属定西侯最为高兴,他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如此一来,西北一带的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达延汗归降,愿意归顺大周,对西北百姓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那些鞑靼人缺衣少食,来日布料、粮食、茶叶等皆是紧缺,这可为西北百姓提供了无限商机。
宋明远的目光落在谢润之面上,见他脸上隐隐含笑,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谢阎王”,并不像众人想象中那般冷血无情,当即道:“恭喜谢阁老,贺喜谢阁老!”
“先前谢阁老本是为和谈而来,如今不仅和谈成功,更顺利招抚达延汗。”
“这消息传到京城,传到章首辅和当今圣上耳中,定是圣心大悦。”
换言之,从此之后,再无人敢议论谢润之这阁老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谢润之自然高兴。
可他此刻率先想到的并非自己的阁老之位,而是西北的臣民。
他对上宋明远坦坦荡荡的目光,笑了笑道:“如今能够顺利招抚达延汗,宋大人功不可没。”
“还请宋大人放心,来日回京之后,我定会将其中缘由一五一十禀明皇上。”
“这该是你的功劳,我自不会贪取一分。”
宋明远对上谢润之的目光,笑了笑,继而一字一顿道:“谢大人该是清楚我的性子。”
“功劳也好,名声也罢,我并不在乎,也从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合家安乐,是大周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这一点,即便他不说,他相信谢润之也懂。
果不其然,谢润之听到这话,并未再接话。
当天晚上,西安府举行了庆功宴,这是谢润之的主意。
毕竟赈灾也好,招抚达延汗也罢,都是大喜之事。
他一向不喜铺张奢华,此次却也忍不住想要庆贺一二。
席间,不管是李茂才也好,还是郭雄伟也罢,简直化身“花蝴蝶”,频频向谢润之敬酒。
在他们口中,所有功劳仿佛都成了谢润之的,与定西侯和宋明远毫无干系。
不过对于这些虚名,宋氏父子并不在乎。
多喝了几杯酒,郭雄伟更是大放厥词。
“……那些百姓身份卑贱,不值一提,有谢阁老为他们筹划,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阁老,您是不知道,如今西安府上下,人人都念叨着您的好,只说您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这般阿谀奉承的话,谢润之听得多了。
若换成从前,他听听也就罢了,但今日,他却觉得这话却是格外刺耳,直道:“郭大人这话,我并不赞同。”
“百姓身份卑贱?”
“那在郭大人心里,一个个普通百姓竟是身份卑贱之人?”
“那照郭大人这样说来,我也是贱民出身,也曾盼着有能拯救百姓于水火的英雄。”
谢润之很少当众针对人,如今却半点不给郭雄伟面子。
他已想清楚,待回京之后,定要好好与章首辅说说,西北乃重镇,将郭雄伟与李茂才等人放在这里,并不合适。
郭雄伟亦是聪明人,察觉到谢润之的不喜后,话便少了许多。
至于李茂才,如今已习惯在众人跟前装鹌鹑,毕竟说得多错得多。
故而这一顿庆功酒喝得有些索然无味,众人皆是心事重重。
很快。
郭雄伟与李茂才等人便醉了。
宋明远不胜酒力,喝得极少。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谢润之竟是酒量极好,说是千杯不醉都不为过。
等众人都醉醺醺之后,谢润之仍是神色清明,淡淡开口:
“我仍记得那年,那一年,荆州府已小有名气,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惹得众人称赞。”
“可到了设宴之时,有人嫉妒我年纪轻轻就得了小三元,拿我家境贫寒取笑,说若我喝一杯酒,便给我一两银子。”
“当时所有人都在笑,我虽心生不忿,明知他们是故意羞辱,却还是一杯接一杯喝了下去。”
“后来,我整整赚了38两银子。”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直道:“我记得清楚,那一年,我不过15岁。”
“回去之后,我吐了整整一夜,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未能下床。”
“我母亲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
“可我心知,以我这般性子,若是再来一次,我仍会毫不犹豫喝下那38杯酒。”
“38杯酒,将近两斤酒,害得我怀了身子。”
“那时候我躺在床上,便再次下定决心,来日定要发奋图强,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如今我做到了,却发现身在高处,格外寂寥,这感觉没有我想象中的好。”
很多想要的东西变得唾手可得后,才发现人生无比寂寥。
夜深人静时,每每回想小时候的苦楚与艰辛,他反倒有几分怀念。
毕竟那个时候,心中有信念,有目标,不像如今,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
谢润之这话看似在对定西侯等人说,可定西侯等人此刻非醉即倒,席间只剩宋明远一人神色清明。
宋明远听闻这话,并未接话。
他知道谢润之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心肠歹毒、无恶不作,人生在世,总有太多不得已。
宋明远看着神色寂寥的谢润之,淡淡开口:
“众人都想平步青云、扶摇而上。
“可下官却只盼自己一生无愧于心。”
“相信早在多年之前,谢阁老也与下官有着同样的心思吧。”
有些话点到即止,他并未多说。
说罢。
他便命人搀扶着定西侯回房去了。
谢润之独自在桌前坐了许久许久。
翌日一早,所有人都头痛欲裂。
要知道这西安府的西凤酒,乐视名不虚传。
宋明远和谢润之倒闲着无事。
这日一早,云九娘便过来了。
这是宋文远竭力要求的,毕竟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他是巴不得想叫自己心爱的姑娘得到定西侯的认可。
云九娘虽非贫寒出身,但她在五大三粗的定西侯跟前,仍吓得不行。
定西侯从前膝下也曾有过三个女儿,虽不算十分疼爱,却也并非严苛的父亲。
他见状,笑了笑,道:“云姑娘莫要担心,文远早把你们的事情与我说了。”
“我这个当父亲的,今日更是要谢谢你。”
“若不是你救下文远性命,只怕他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你放心,我并非那些迂腐长辈,既然你们互生情愫,我自是同意你们的亲事。”
“如今鞑靼部落已然投诚,不日我和文远便要一同回京,你不如随我们一起回京城吧?”
他见云九娘虽小心翼翼、面带惶恐,却举手投足规矩得体,想着娶儿媳妇本是添丁进口的喜事。
如此一来,他对云九娘的态度愈发和睦。
“云姑娘放心,我们定西侯府并非小门小户,不会做出那等没规矩的事。”
“到了京城,先在外头为你置办一方小院,该备的聘礼,半点不少。”
“明远说你还可以认杜婶子为干亲,到时候从杜家风风光光出嫁……”
真难为他一个大老粗,在见云九娘之前,把该想的、能想的都想到了。
他如今对着未来儿媳妇,更是搜肠刮肚地安抚。
云九娘原本几分忐忑,听着听着,眼眶却红了。
她不是傻子。
定西侯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自然能感受出来。
她当即道:“多谢侯爷。”
话毕,泪水簌簌落下。
站在一旁的宋文远瞧见这一幕,不免心疼。
“好端端的哭什么?”
“先前你担心父亲不同意亲事,如今父亲答应了,你不笑,反倒哭了?”
他笨拙地为云九娘擦去眼泪。
坐在上首的定西侯见此情景,颇为无语。
他庆幸自己并未棒打鸳鸯,就宋文远这般愣头青,居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极而泣?
这个蠢货啊,能娶到媳妇已经不容易了。
心里这样想着。
定西侯语气愈发和缓:“好孩子,莫哭莫担心,到了京城,不管是你祖母还是姨娘,都是和善人。”
“咱们定西侯府人口简单,你又是第一个孙媳妇,祖母只会疼你的份。”
站在一旁的宋明远一直没有说话,如今也忍不住笑道:“是啊,祖母是个和善人,从前最偏心大哥,也时常念叨我那三个出嫁的姐姐,只说女子这辈子生而不易。”
“从前我们母亲,还有家中几位姨娘,都过得舒舒服服。”
云九娘瞧着五大三粗却和蔼的定西侯,瞧着温文尔雅的宋明远,还有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宋文远,噙着泪笑了出来:
“我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到时候跟着你们回京城。”
说话间,她已下定决心,来日到了京城,定要做好宋文远的贤内助。
宋文远陪着云九娘回去收拾东西,屋内只剩下定西侯与宋明远两人。
父子独处,没什么不能说的。
定西侯当即开口:“依当今圣上的性子,他担心我夺权,只怕下令让我回京城的圣旨已在路上了。”
“明远,你随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们父子同在西北,能文能武,别说永康帝不放心,便是章首辅,又如何能放心?
宋明远笑了笑道:“一切皆听当今圣上意思。”
“若让我留在西安府,倒也无妨,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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