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侯听到这话,不免有几分好奇。
“你还有事情没做完?”
“如今西安府已是风调雨顺,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宋明远笑了笑,直道:“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他一副很是神秘的样子。
他口中所说的要事,自然是收拾郭雄伟和李茂才了。
当日知晓李茂才与郭雄伟视流民为草芥的行径后,他自是怒不可遏——
流民的命也是命,可他们却滥杀无辜!
但宋明远并未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京城,因为他知道,奏折送到内阁,定会被章首辅拦下。
郭雄伟与李茂才皆是章首辅的人。
章首辅定会护着他们,说不准还会倒打一耙,
那才是得不偿失。
宋明远太清楚,自己将西安府治理得再好,若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很可能再次沦为人间炼狱。
唯有他得将西安府的人换成自己人,方能保陕西百姓平安康顺。
他这些心思。
定西侯不知。
郭雄伟与李茂才更是不知。
说起那李茂才,他早前见谢润之到来,老实过一阵,可发现这位谢阁老对他们颇给面子,胆子便又大了起来。
特别是他知晓王亮的织造坊一月能赚好几千两银子后,那颗不安分的心愈发躁动。
这一日,趁着宋明远与谢润之同去城郊查看荒田,李茂才便主动登门造访。
李茂才先是装模作样在织造坊转了一圈,指指点点一番,最后被王亮请到待客厅,捋着胡子道:“王老爷果然才能卓越、老当益壮。”
“这才几个月,织造坊就经营得红红火火。”
王亮早在他登门之前,便隐约猜到他的来意——
李茂才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如今专程挑宋明远不在府中时前来,他动动脚趾头都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王亮却是佯装不知,只笑了笑道:“李同知谬赞了。”
“说起来都是小宋大人的功劳,是小宋大人出了好主意,之后更是屡屡出谋划策,织造坊方能有今日……”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便被李茂才冷言打断:“王老爷这话好有意思!”
“敢情你这织造坊能有今日,全是宋明远的功劳?与我和郭大人半分干系都没有?”
话到最后,语气已满是不快。
从前郭雄伟是西安府的土皇帝。
其次便是他!
如今这十八九岁的宋明远一来,便凌驾于他们之上。
从前百姓背后叨叨几句也就罢了,如今连向来对他卑躬屈膝的王亮,都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等话,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拿宋明远没办法,还拿王亮没办法吗!
若换做从前,王亮听到这话,早吓得连连跪下磕头。
可如今他早就见识到人分三六九等、官有良莠之别,深知李茂才与郭雄伟就是两头喂不饱的狼,当即淡淡笑了笑,反问道:“敢问李大人一句,这些日子,您又何曾为草民的织造坊提供过半点帮助?”
“不妨说出来,让草民听听!”
反了!
真是反了!
如今连区区一个商贾也敢同自己叫板!
李茂才被宋明远掣肘已有数月,正憋着一肚子火,当即叫嚷起来。
“好,好你个王亮!”
“如今你只认宋明远是吧?”
“我倒是要看看,宋明远不过一京官,来日便会随谢阁老他们一同回京城,到时候这西安府内还有谁能护着你?”
“我倒要看看你这织造坊还要不要开,你王家的生意到底还要不要做!”
这赤裸裸的话,满是威胁!
也是他头一次打开天窗说亮话。王
亮却笑了笑,难得挺直腰杆道:“既然李同知已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您不让我们做生意,不给我们王家活路,那我们走便是,这生意不做也罢!”
说着,他仿佛没看见李茂才难看的脸色,当即起身喊管事进来:“去,把该收的东西好好收一收,咱们王家上下这就搬回老家。”
“至于那织造坊的上千流民,也不用管了。”
“你待会亲自去一趟织造坊,告诉他们,我们王家本想为他们遮风挡雨、管吃管住,连房子都修到一半,可偏有人见不得他们好。”
“不是我王亮无情,是官府不容,我也没办法!”
一旁的管事吓得脸色大变:“老爷,这话当真?”
王亮脸色愈冷,扬声吩咐:“我王亮活了六十多年,说出口的话何时有过玩笑?”管
事仍怔在原地,显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亮见状,却厉声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安排!”
“你若不听我的,便留在西安府吧!”
“来日若被郭大人、李大人针对,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管
事一听,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冲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快,快去织造坊一趟,就说官府不让咱们继续经营了,把该关的铺子都关了,咱们这就回老家庄!”
王亮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怼得李茂才说不出话来。
李茂才很快反应过来,拍着桌子道:“王亮,你要反天不成?”
“反天?”王亮头一次见如此气急败坏的李茂才,只觉心头解气,不由笑道,“李同知这话好有意思,难道你是这西安府的天不成?”
说着,他更是冷声道:“若是真有这回事,等小宋大人和谢阁老回来,我大可将此事说给他们听,也不知李同知这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待几天!”
李茂才气得当众拍桌。
“你、你简直不知死活!”
“你这是要做什么?”
“如今关了织造坊,那些流民去哪里?”
“还有王家铺面的伙计,和流民一起加起来少说近两千人,这不是要让西安府乱套吗?”
他早就想过了,西北一旦安定,定西侯、宋明远立下赫赫大功。
他们吃肉,自己总能跟着喝汤,论功行赏定少不了他。
如今若闹出乱子,功便成过,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王亮却破罐子破摔,当即笑道:“李同知这话说的,我是愈发听不懂了。”
“您时常说士农工商,商人身份卑贱,我不过最末等的商人,流民该何去何从、西安府百姓该如何安置,与我王亮有何干系?”
话毕,他甩甩手,抬脚就走。
李茂却在后头拍桌大喊:“王亮你给我滚回来!信不信本官派人把你抓起来,让你走不出西安府!”
可他嗓子都快喊破了。
王亮别说回头,脚步竟未顿一下。
直到此刻,李茂才仍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从前王亮对他阿谀谄媚,他以为王亮只是故意吓唬他,想逼他给台阶下。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
“这王亮真是满心算计,可本官岂会上他的当?”
“想让本官服软,简直痴心妄想!”
“等宋明远走后,自有你好受的!”
他索性起身回了府衙。
只是,他刚回去还没喝上两杯茶,外头就有衙役匆匆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
“外头来了许多流民,说要找您讨公道!”
什么?
流民?
正喝茶的李茂才猛地坐直身子,什么都顾不上,匆匆往外走去。
隔着老远,他就听见流民把府衙大门拍得砰砰直响,一个个嚷嚷道:“李茂才,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狗官!凭什么不让王老爷继续开织造坊?”
“对!以后我们就在西安府吃喝拉撒,倒要看看你供不供得起!”
“杀了李茂才这狗官!”
这些流民人多势众。
即便大门口有重兵把守,流民蜂拥而上,很快就撞破了府衙大门。
众人瞧见李茂才怔在原地,齐齐指向他:“看,李茂才在那儿!快去杀了他!”
众人蜂拥而上,吓得李茂才落荒而逃。
幸好府衙设立时留了后门,他才得以脱身。
傍晚时分。
宋明远与谢润之赶回西安府,流民已团团围住府衙
就连谢润之也从未见过这般阵仗。
宋明远下了马车,见此情景,只觉这王亮果然厉害,竟将自己教他的招数用得炉火纯青。
但他面上却装出不解之色。
很快有流民上前,纷纷将宋明远当成主心骨。
他们本不相信京城来的大官。
在许多人看来,这些大官都与李茂才、郭雄伟一般心狠手辣、不顾百姓死活。
如今众人见了宋明远,,当即七嘴八舌诉说起原委:“小宋大人,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李茂才那狗官今日不知对王老爷说了什么,王老爷竟要关了织造坊和所有铺面,回老家庄了!”
“是啊,王老爷一走,我们该怎么办?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难道又要四处漂泊?”
“我们一家子还打算攒钱在西安府定居,如今出了这事儿,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说到最后,一个三四十岁的铁血汉子竟嚎啕大哭。
宋明远虽知是做戏,瞧见这一幕仍心头酸涩,沉声道:“还请诸位放心,今日谢阁老在此,定会为大家还一个公道。”
“有谢阁老在,绝不会让大家再次流离失所。”
说着,他看向谢润之:“谢阁老,您说对吗?”
谢润之:“……”
想当年他与常青同为章首辅左膀右臂,面对常青的算计都能安然无恙,万万没想到如今在宋明远一个少年郎跟前,倒像个新兵蛋子。
可如今数百流民齐刷刷看着自己,他只能点头:“宋大人说得极是,大家莫急,待我查清原委,定给大家一个公道。”
他这才明白,今日宋明远邀自己去城郊看荒田,只怕整件事早就在他掌控之中。
可怜李茂才,好歹是西安府堂堂同知,竟被宋明远耍得团团转。
流民本不相信谢润之,却信宋明远,见他保证,这才纷纷散去,临走前更是撂下话:“若是明日不给章程,我们还来!”
谢润之一进府衙,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来不及对宋明远兴师问罪,当即扬声问道:“李茂才在何处?叫他过来见我!”
谢润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旁的宋明远却悠然品茶,心知李茂才这官算是做到头了。
很快。
李茂才畏畏缩缩地进来。
他厌烦宋明远,却更惧怕赫赫有名的“谢阎王”。
他一进来便问:“不知谢阁老找下官有何吩咐……”
他话未说完,便被谢润之冷冷打断:“李同知,我看你这官也当到头了!”
“外头流民闹得沸沸扬扬,你竟说不知发生了何事?”
“如此尸位素餐,还当什么官!”
谢润之向来清冷,这般动怒实属罕见。
李茂才顿时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
“回谢阁老,下官当真不知缘由!”
“今日见您与小宋大人去了城郊,下官好心去王亮的织造坊看看。”
“谁知话没说几句,那王亮便不知抽了哪门子风,说要遣散流民、关了铺子回老家庄……”
他脸皮极厚,竟将所有罪责都甩到王亮头上。
可惜话未说完,宋明远便笑出声来:“李同知到这时候还在撒谎?”
“这可是罪加一等!”
“据我所知,王家举家搬迁至西安府已有数百年,若非逼不得已,怎会毁了数百年基业、带全家回老家庄?”
“前些日子我还听王老爷说,王家祖训不仅是赚万贯钱,更是助天下百姓。”
“想来若非走投无路,王老爷绝不会如此。”
说着,他看向谢润之:“谢阁老,依下官愚见,单凭李同知一面之词万万不可信,他方才避重就轻,此事到底如何,还得请王亮王老爷过来一问便知!”
谢润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宋明远救助陕西百姓的一环。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们三人中,两人心知肚明,唯有李茂才被蒙在鼓里。
谢润之想了想,索性道:“宋大人所言极是,来人,请王亮王老爷过来说话!”
李茂才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宋明远碎尸万段,却仍强作镇定——
他是朝廷命官。
谢润之在他与王亮之间,自会信他。
待会儿王亮到了,他还能反咬一口,说宋明远勾结王亮要害他!
想到这里,李茂才面上竟露出些许笑意,道:“宋大人所言极是,便请王亮王老爷过来一问,真相自会大白!”
“我李茂才没做过的事,绝不肯认,反正我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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