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远:“……”
他长这么大,见过不少厚脸皮的人。
可像李茂才这般厚颜无耻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因有谢润之的吩咐,王亮很快就匆匆来了。
他方才对李茂才本就爱搭不理,如今进来之后只向谢润之和宋明远行礼,继而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
李茂才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期间,李茂才更是几次打断了他的话,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满脸都是瞧不起王亮的意思。
王亮早已是见怪不怪。
但谢润之看的却是直皱眉。
到了最后,谢润之忍无可忍呵斥道:“……今日我将王亮王老爷请过来,是想弄清楚事情原委的。”
“你若是还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屡屡打岔,那就莫要怪我派人将你‘请’出去。”
他嘴上说的是要将李茂才请出去,实则却是要将人丢出去。
李茂才听到最后,只能乖乖闭上嘴。
倒是王亮原本有点害怕谢润之的。
但现在他见谢润之似乎不偏不倚,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将话说完后,才道:“……还请谢阁老做主,方才草民所言,若是有半个字假话,便叫草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已是这个年代的人最毒的誓言。
谢润之微微点头,转而看向李茂才:“李同知,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李茂才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开口机会,顿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请谢阁老明察!下官身为西安府父母官,怎会这般对王亮一个老百姓说这种话?”
“下官看此事其中有诈!”
“说不准是王亮受人蛊惑,在此污蔑下官!”
若说近来王亮和谁走得最近,莫过于宋明远了。
宋明远被他这般攀扯,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了笑并未接话。
倒是王亮听得怒不可遏,没好气道:“李茂才!你不仅是朝廷命官,更是个男人,怎敢如此不要脸?”
“你说过的话竟不敢认,这与缩头乌龟有何区别?”
“从前你一口一个‘商贾’,殊不知我们这些商贾,都比你有信用多了!”
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骂。
李茂才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只说自己根本没说过那些话。
他心里清楚,这罪名万万认不得。
一认便彻底完了。
王亮最后气得浑身发抖,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谢阁老,草民听说您从前在刑部审案手段极其高明,但凡犯人到了您手中,没有不吐露实话的!”
“既然如此,还请您帮着审一审此事,辨明是非,待真相大白之日,还草民一个公道!”
说着,他又道:“草民不怕用刑,只求还自己一个清白!”
谢润之深谙人心,见李茂才与王亮这般模样,心中早有计较。
他当下淡淡看向李茂才:“不知李同知意下如何?”
“当然不行!”李茂才神色微变,连忙道,“下官并未作奸犯科,又是朝廷命官,怎能被关起来用刑?若是传出去,下官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宋明远闻言却笑了笑:“李同知这话,下官不敢苟同。”
“如今你们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为证自身清白,接受调查又有何不可?”
“难道,李同知这是心虚了?”
“自然不是心虚!只是……只是我公务繁忙,实在担待不起!”
他还在搜肠刮肚找理由了,谢润之却冷声打断:“我倒觉得宋大人这法子不错。”
“我身边虽未带官差,但随行的平叔却是审案的一把好手,但凡犯人到了他手上,定会乖乖吐露实话。”
“来人,将李茂才带下去!”
这话一出,李茂才顿时腿肚子一软。
连王亮都听过谢润之的名声,他怎会不知其手段?
此番若是被带走,能不能全身而退倒是其次,说不准他还会不明不白死在牢狱之中。
吓得李茂才连忙跪倒在地:“谢阁老饶命!谢阁老饶命啊!下官说,下官都说!是郭大人指使下官这般做的!”
到了这般地步,他若还不知此事是宋明远布的局,便是傻子了。
可如今死到临头,能拖一个垫背便是一个,自然要将郭雄伟一同攀扯下水。
谢润之微微点头,对随从道:“带李同知下去好好审问,莫要让他随意中伤旁人。”
他的话音落下,便有随从上前将李茂才拖拽下去。
到了这时候。
李茂才一愣,只觉这谢润之怎么和宋明远是一唱一和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上套了,连忙开口求饶。
只是可惜,根本没人搭理他。
屋内没了李茂才的聒噪,顿时安静了许多。
谢润之是若有所思,不禁想起今日与宋明远同去城郊之事——
那里的流民见了宋明远,宛若见了亲人。
有人将刚摘的果子塞到他手中。
有人轻声问他吃没吃过午饭。
甚至有大婶亲切地邀请他到家中对付一餐。
而站在宋明远身侧的自己,反倒像个隐形人一般。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百姓竟可以不怕官员。
他更是第一次体会到,做清官原来会是这般滋味。
想来正是今日所见所闻触动了谢润之,所以方才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宋明远这边。
谢润之与宋明远各怀心思。
王亮却浑然不觉,当即连连拱手作揖:“多谢阁老!”
“多谢阁老!”
“草民看您平日里与宋大人走得近,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看来这话半点不假!”
“从前草民总觉得您看着严肃,如今才知您是天大的好人,老天爷定会保佑您的!”
他这话说得语无伦次。
谢润之听着是微微皱眉。
宋明远悄悄朝王亮使了个眼色,王亮心领神会,连忙匆匆退下。
屋内顿时只剩下谢润之与宋明远二人。
宋明远尚未开口,谢润之便苦笑道:“托宋大人的福,今日我也体会了一次做清官的感觉。”
宋明远笑了笑,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今日发落了李茂才,不知谢阁老对章首辅那边该如何交代?”
谢润之自然懂他话中深意,皱眉打断了他。
“此事不劳宋大人操心,我既做了,便自有应对张首辅的法子。”
“况且,那李茂才行事确实逾越规矩。”
宋明远不再多言,只笑道:“既然如此,下官便放心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谢润之望着他洒脱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言语。
一直跟随在谢润之身后的平叔道:“这个小宋大人,好生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谢润之收回目光,冷冷道,“宋明远此人足智多谋,他深知无论如何规劝,我都不会脱离章首辅这条船。”
他深知宋明远心中藏着万民、装着天下。
可他却将母亲与谢家众人的性命看得更重。
他清楚得很,若得罪章首辅,便只有死路一条。
平叔本有话想说。
兴许是他今日受流民所感,他并未像从前在京城那般将话咽下,反倒斟酌着开口:“大人,从前您年幼时,也曾与宋大人一样,想着为国为民。”
“如今虽说是逼不得已才依附章首辅,可凡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我瞧着这宋大人,倒是个可靠的盟友……”
可惜。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谢润之冷冷打断:“平叔,这等话日后休要再提!”
“你可知身在官场、立身于世,最忌讳什么?”
平叔摇摇头,笑道:“我不过是个跛脚的奴才,哪里懂官场上的门道。”
谢润之凝视着平叔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身在官场,最忌讳的便是脚踏两只船。”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天下比你聪慧之人多如牛毛,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被人抓住把柄,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宋明远是个聪明人,不错。”
“但章首辅难道不是聪明人?他不仅聪明,且身居高位,耳目众多。”
“我若敢生出二心,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谢家众人!”
平叔见他话说得严重,便不再多言,心中却忍不住腹诽——
虽说脚踏两只船不可取。
可方才大人的行径,早已偏向宋明远那边了!
当然,这话平叔只敢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
人生在世,向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些事他看得透彻,可聪慧如谢润之,却浑然不觉。
……
李茂才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一套刑罚下来,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说了。
谢润之毫不姑息,当即判了他斩立决。
这消息传开后,西安府的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却唯有郭雄伟听到这消息,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后,他才喃喃道:“就算是李茂才行事张狂,可打狗还得看主人!”
“我也好,李茂才也好,皆是章首辅手下的人。”
“就算李茂才行事过分,也该由谢润之禀明章首辅后再行论断。”
“谢润之他如今不声不响便将人杀了,这算什么事?”
这话涉及辛秘。
他身边仆从可不敢接话。
郭雄伟也不指望他们回应,继续自言自语:“以李茂才的性子,说不定已将我攀扯出来。”
“我要是惹得这位‘谢阎王’不悦,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也砍了我的脑袋?”
“连宋明远这等七品小吏都有先斩后奏之权,更不必说谢润之。”
“他身居高位,若真要杀我,来日到了朝中,也有百种千种理由圆过去!”
郭雄伟思来想去,终究不敢坐以待毙,索性直接去找谢润之。
他到了谢润之的院子。
谢润之正在吃饭。
桌上只摆着一荤一素两道菜,一碗饭和一碗汤。
换作从前,郭雄伟定会开玩笑劝他莫要过分节俭。
这西安府虽不富裕,山珍海味却还供得起。
谢润之如此节俭,叫他的脸面放在何处?
但经李茂才一事,就算是借郭雄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这话了。
对上谢润之不悦的眼神,郭雄伟小心翼翼斟酌着开口。
“下官今日前来,是来认错的。”
“此前李茂才贪赃枉法,下官也有连带责任,还请谢阁老高抬贵手……”
他比李茂才聪明得多。
说话时不住偷瞄谢润之的神色,见对方并无怒色,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谢润之只淡淡叮嘱了几句,要他日后行事莫要张狂。
郭雄伟连连应声:“谢阁老教诲,下官铭记于心!”
“说起来,还是这李茂才行事太过高调,下官绝不敢像他那般!不过……”
“不过什么?”谢润之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淡淡的不悦。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听不出郭雄伟的话外之音?
郭雄伟被他眼神看得心惊,却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只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不管怎么说,李茂才也是章首辅的人。”
“您仅凭王亮几句话便要了他的命,日后到了章首辅跟前,会不会不好交代?”
“更别说这事还有宋明远在其中掺和,若是传到了章首辅的耳朵里,会不会觉得您和宋明远是一伙的?”
“若是如此,那就糟了……”
谢润之放下筷子,淡淡看向他。
“郭大人是在教我做事?”
“或者说,你这是在敲打我?”、
郭雄伟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浑身更是忍不住发抖。
郭雄伟却是冷冷一笑,道:“郭大人的意思,我都懂。”
“打狗还得看主人?”
“你的意思可是我既已杀了李茂才,就不能再动你?”
“若不然,我到了章首辅跟前,就交代不了?”
他这说的是直白又不留情面。
顿时,郭雄伟脸色更是苍白几分,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谢阁老恕罪!”
“下官绝无此意!”
“下官……下官只是为阁老您着想,怕您到了章首辅跟前难以交代,下官绝没有别的意思……”
谢润之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郭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该如何向章首辅交代,轮不到你操心。”
“你有这份闲情逸致,不如多想想自己以后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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