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至春暖花开.
早晚偶有寒流。
但宋明远等人这一路归途远比来时顺畅许多。
约摸不过花了十来日的时间,便已到了京城城郊。
至于宋明远所想的那些凶手,根本不见踪影。、
宋文远与宋明远说起这事,面上满是嗤笑。
“……就算那章首辅厉害又如何?如今有父亲在,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从前父亲打了胜仗归来,颇受先帝看重。”
“如今永康帝虽不及先帝半分,但父亲立下的赫赫战功,却是板上钉钉之事。”
“更何况偌大一个侯府,身边怎会没有些暗卫和打手?”
“章首辅倒是有心派人过来,可也得看看那些人能不能近你的身。”
宋明远听到这话,只微微皱眉,只觉得事情只怕不像宋文远说的那样简单。
这些日子,他听如意说过,身侧连徘徊的凶手都没有。
想来宋文远的话只占其一。
更重要的缘由,他尚不清楚。
他揉了揉眉心,如今越靠近京城,心中越是忐忑。
他知道,京城之中,定有波涛骇浪等着他。
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如今他与宋文远已在驿站,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宋文远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平日里关系极好的兄弟俩,此刻宋文远满心惦念着驿站中的云九娘,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明远啊,我去看看云姑娘。”
“咱们都是男人,舟车劳顿算不得什么,可云姑娘是娇滴滴的姑娘家,我得过去瞧瞧,看她有没有不舒服或不适应的地方。”
他更是忍不住想。
北方天气干燥,本就比她从前在家时的日子艰难许多,最好再派人送些汤汤水水过去。
便是这榆木疙瘩,一旦开了窍,也变得体贴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他早已对云九娘情根深种。
宋明远看着宋文远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他真心实意替大哥感到开心。
这辈子能寻得一良人,白首不相离,养育几个孩子,可谓幸事一桩……
宋明远正看得出神时,却见着见平叔一跛一跛地走了过来。
宋明远先前也曾几次刻意与平叔打过交道,想弄清这位平叔到底是何许人也,可这位平叔却比谢润之更难琢磨。
无论他如何搭话、套话,或是刻意攀近乎,平叔都能不咸不淡地挡回来。
不该说的绝不多吐露一个字。
至于能说的,也未曾多言。
如今两人四目交汇,宋明远只见平叔微不可察地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也淡淡一笑,予以回应。
这些日子来,他觉得这位平叔远比谢润之难捉摸。毕竟如今谢润之身居高位,想要巴结他的人不计其数,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谢润之身份水涨船高,平叔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提升。
但无论是旁人的阿谀奉承、美食美酒,甚至是送上门的美人,平叔都神色淡然,仿若未见。
以他这般性子,唯有碰上谢润之时,才会多说两句。
想到这里。
宋明远不由看向身侧的吉祥。
吉祥虽还时常被宋明远念叨着甚聪慧,但主仆多年,自有默契。
只消宋明远这一眼,他便明白了意思,当即压低声音道:“二爷。”
“您别这么看小的。”
“该用的法子小的都用上了。”
“那平叔的确厉害,不管小的使出什么招数,他都淡淡的,和对驿站里的粗使丫鬟没什么两样。”
吉祥说到这里,苦着一张脸,忍不住道:“这阁老身边的仆从果然不一般,亏得从前还有人议论,说这平叔配不上主子,对他百般看不上。可见小的从前说的没错……”
宋明远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这位平叔不仅是谢润之极其信任之人,更是个极有本事、忠心耿耿的角色。”
如此一来,他愈发笃定,当日平叔是故意给他透出风声。
可平叔为何要这么做?
宋明远夜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还在思索这件事。
他刚睡着没多久,便被吉祥匆匆喊醒动身。
如今已到城郊,不过半日路程,马车与军队便抵达了京城。
一入京城,百姓们夹道欢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定西侯,总算享受到了先前宋明远在西安府的待遇——
有百姓冲他挥手。
有百姓为他呐喊。
一个个百姓更是自发起来高声齐呼候爷真是好样的。
这般盛况。
可比当年定西侯打赢胜仗时更加恢宏。
宋明远见父亲笑得合不拢嘴,自是知道他心里极开心的。
他甚至知道,父亲和自己一样,辛辛苦苦皆是为百姓、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战,而非为了那坐在龙椅上的永康帝,更不是为了把持朝政的章首辅。
定西侯连连拱手,向百姓们致意,双鬓的白发在熠熠暖阳下看的是触目惊心。
人人都看得出,他比从前苍老了许多。
一行人一路行至神武门,定西侯和宋明远终于再次见到了章首辅。
果然,章首辅善于做戏,早已率领文武百官在神武门前等候,看似是专程迎接定西侯父子归京。
定西侯因尊卑有别,马车行至不远处便匆匆下马,拱手道:“下官见过章首辅……”
可他刚屈膝,便被章首辅一把搀扶起来:“侯爷客气了。”
“你这一跪,我实在受不得。”
“你临危受命,拯救西北百姓于水火,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我,都对你感恩于心。”
“侯爷若这般多礼,若叫故当今圣上知道了,可是会怪我的……”
这是章首辅一贯的伎俩,待人谦和,毫无架子,话语听着真心实意,实则满肚子算计。
宋明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定西侯身后,听着章首辅等人先夸父亲,再赞他们兄弟二人,把他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只觉得好笑。
他心想,身居高位如章首辅,如今却也要说些身不由己的话。
可见人生在世,人人皆有难处。
一番寒暄过后,以章首辅为首的众人便邀定西侯等人进宫面圣。
阔别数月再度归京,步入皇宫之时,宋明远心中生出别样的感受。
从前他更多想着的是身居高位、护己护家。
但如今,他更多想的则是百姓多做些实事,不负他们的期待。
一行人步入大殿,只见上首的永康帝依旧老样子,神情萎靡,面容消瘦,瞧着比他离京前又老了几岁。
宋明远跟在定西侯身后,向永康帝请安:“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康帝脸上仍带着些许倦色,强打起精神,声音却依旧有气无力,抬手道:“你们起来吧。如今你们立了大功,在朕跟前,不必多礼……”
永康帝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最后赏赐了黄金千两。
听到“黄金千两”的赏赐。
宋明远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早已计较。
说了这么多场面话,最后只赏千两黄金,未免太过敷衍。
可这话,他只能埋在心底。
宋明远父子三人匆匆离宫后,便直奔定西侯府而去。
侯府门口,陆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
身边的陆姨娘、秦姨娘百般劝解,说如今虽已春末夏初,却仍有寒气,老夫人年纪大了,近来身子不适,不如回去歇息,派管事在此等候,待侯爷等人归来再请她出来。
可无论如何劝说,陆老夫人都不肯答应,执意要在门口守着。
老人脾性上来了,便如孩童一般,谁也拦不住。
陆姨娘正想再劝几句,却听到门口小厮高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小的看到侯爷骑马回来了!”
陆老夫人等人探头望去,为首骑在骏马上的正是定西侯,身侧依次跟着宋明远、宋文远兄弟二人。
父子三人骑马而来,被百姓簇拥着,好不神气。
可就这么一眼,陆老夫人的眼泪便簌簌掉了下来。
陆姨娘也红着眼眶道:“老夫人,侯爷他们父子三人平安回来了,您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陆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泪中有笑,“你不也在哭?”
“妾身……妾身是因为高兴啊!”陆姨娘胡乱抹了把眼泪,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您是不知道,妾身这些日子夜里总做噩梦,不是梦见侯爷出事,就是梦见大爷遇险,一颗心悬着就没放下过。”
她越说,眼泪掉的是愈发厉害:“如今用大爷、二爷他们读书人的话来说,这便是喜极而泣。”
陆老夫人点点头,显然深有感触:“旁人只知他们父子三人建功立业、立了大功。”
“可你们瞧瞧,老大像是老了好几岁。”
“文哥瘦了,二哥儿也瘦了不少,叫我心里如何好受?”
“其中的凶险,旁人哪里知晓?”
宋光和宋章远听闻这话,颇为赞同,连连点头。
说话间,定西侯已带着宋明远兄弟二人走上前来,父子三人齐齐跪下:“让母亲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是孙儿不孝……
陆老夫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见了他们又落了下来,扶了这个又去扶那个。
“起来!”
“都起来!”
“外头风大,有话咱们进去说!”
“松鹤堂里早已备好了两桌天香楼的席面,香气都飘出来了。”
宋明远等人扶着陆老夫人走进了松鹤堂。
他也好。
亦或者定西侯、宋文远也罢,皆是报喜不报忧,只说些高兴的事。
比如鞑子如何被打得抱头鼠窜。
比如宋明远离京时西安府百姓如何夹道欢送。
更比如,宋文远带回的云九娘如何温柔贤良。
至于途中所受的苦、遭遇的龌龊事,一个字也未曾提及。
可在场之人并非愚笨,瞧见他们父子三人面带风霜,心中早已了然。
只是今日好酒好菜当前,无人提及此事。
陆老夫人听说宋文远心仪云九娘,当即道:“……这大好的日子,快把云姑娘请过来。”
待云九娘露面后,陆老夫人越看越喜欢。
宋明远不由暗忖——
别说云九娘样貌出众,进退有度。
以他对祖母的了解,祖母抱孙心切,即便云九娘是头母猪,祖母也会满意的。
他忍不住低声与宋文远道:“大哥你瞧。”
“祖母看云姑娘的眼神,恨不得今日就把人娶进门。”
宋文远见状,亦笑了。
“祖母的心思,旁人不知,你还不清楚?”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时常挂念三个出嫁的姐妹。如今瞧见九娘,自然想起了三个孙女儿。”
“绣香嫁在京城,还能常回来看看。”
“可大姐、二姐自出嫁后,回来的日子便屈指可数,祖母怎能不想念?”
这顿饭吃得极尽欢畅。
皮子修、范宗等人皆在场。
宋明远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了柳老先生。
他方才听范宗说,去年大雪后,师娘老姜氏的身子愈发不好,时常胡言乱语。
幸得宋章远与师傅时常上门把脉问药,虽老姜氏的身子并无转圜余地,但经细心调养,也算安稳。
如今夕阳早已西斜,月梢也爬上枝头。
宋明远有心想要去探望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知道柳老先生对他的牵挂,不比秦姨娘少。
但今日是侯府家宴,他作为主角之一,不便贸然离场。
真是可惜!
宋章远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凑上前来低声道:“二哥,您是在担心姜老太太?”
“她的身子我和师傅都看过了,日后大抵会这般糊涂下去。”
“清醒时还能识人,糊涂起来便以为自己是七八岁的稚童……”
宋明远不由多看了宋章远一眼,自己并未多言,没想到这个弟弟竟如此聪慧。
他这才发现,不过大半年未见,宋章远长高了不少,身形也愈发挺拔,瞧着不似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反倒像个心怀苍生的沉稳大夫。
许是因他与大哥不在家,二叔宋光日日打理族学,宋章远也愈发沉稳干练了。
宋章远不明所以,又压低声音道:“我也曾劝慰过柳老先生几句。”
“可他却说,这般对姜老太太未必是坏事。”
“当年的丧亲之痛,是她心中的一道坎。”
“姜家虽待她不好,却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人老了愈发怀旧,这些年她总唉声叹气,愈发思念从前。”
“如今她以为自己是稚童,柳老先生便陪着她演戏,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顿了顿,他又道:“柳老先生说,从前姜老太太身子不好,是因郁结于心。如今心结解开,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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