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连云港,空气里浸透着湿润的海风与凛冽的寒意,与北京干冷的冬天是截然不同的体感。
车子驶下高速,熟悉的街景逐渐映入眼帘,紫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他下意识地看向驾驶座上的许宁。
许宁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沉稳而坚定。他似乎感应到紫玉的目光,空出右手,越过中控台,轻轻握住了他有些汗湿的手,用力捏了捏,什么都没说,却传递过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车子停在门前那棵熟悉的枇杷树下。提着早已备好的年货和礼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敲门声响起时,紫玉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
门开了,暖气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紫玉妈妈系着围裙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目光在紫玉脸上停留一瞬,便迅速落在他身后高大沉稳的许宁身上。紫玉爸爸也从客厅沙发上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带着一家之主的审视。
“爸,妈。”紫玉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们回来了。”
“叔叔,阿姨,新年好。”许宁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不失从容,将手中的礼品递上,“一点心意。”
“哎,好,好,快进来,外面冷。”紫玉妈妈连忙接过东西,侧身让两人进门,眼神却忍不住在许宁身上多打量了几眼。
客厅还是那个熟悉的客厅,只是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电视里播放着喜庆的节目,却无人有心观看。四人坐在沙发上,一时无言。紫玉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垫的缝隙。
最终还是许宁打破了沉默。他没有急于剖白心迹,而是如同拉家常般,语气平和地询问起二老的身体状况,最近的生活琐事,语调沉稳,态度真诚,丝毫没有大明星的架子,更像一个稳重可靠的晚辈。
他甚至还准确地说出了紫玉妈妈有轻微关节炎,提醒她天冷要注意保暖,又提到带来的礼品里有一些对关节好的滋补品。
这份细心和体贴,让紫玉妈妈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气氛才真正活络起来。饭桌上摆满了紫玉妈妈精心准备的家乡菜,大多是紫玉爱吃的。许宁很自然地坐在紫玉身边,不需要紫玉示意,便能准确地将离得稍远的、紫玉喜欢的菜夹到他碗里;看到紫玉被辣椒呛到,会立刻递上温水,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席间,紫玉爸爸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吃饭,偶尔问许宁几个关于他工作、家庭的问题,语气不算热络,但也谈不上刁难。许宁一一作答,不卑不亢,言辞恳切。
“小许啊,”紫玉妈妈看着许宁又一次细心地替紫玉挑出鱼刺,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开口,“你们的事……去年回来,我跟他爸就猜到了点。说实话,刚开始,我们这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紫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许宁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目光坦然地看着二老:“叔叔,阿姨,我明白。这件事,让您二位担心了。”
“可是……”紫玉妈妈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又看向许宁,眼神里带着一种身为母亲最质朴的衡量,“我们看你这孩子,是真心实意对小玉好。他以前交的那个女朋友……”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对比,已然鲜明。
“他工作忙起来就忘了吃饭,胃不好,还总爱吃辣的。性子有时候急,容易钻牛角尖……”紫玉妈妈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儿子的“缺点”,眼神却一直看着许宁。
许宁安静地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直到紫玉妈妈停下,他才郑重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阿姨,您放心。他的习惯,我都记得。胃药常备着,会看着他按时吃饭。他性子急,我就慢一点。他钻牛角尖的时候,我陪着他。”
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最朴实、最具体的承诺。每一个字,都落在生活的实处,砸在两位老人的心上。
紫玉爸爸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看向许宁,目光深沉:“以后的路,不好走。你们想清楚了?”
许宁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想清楚了。叔叔,无论什么路,我们一起走。”
紫玉爸爸盯着他看了几秒,那锐利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最终缓缓软化下来。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拿起公筷,给许宁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
“吃菜。”他声音依旧有些硬邦邦的,但这个动作,已然代表了一切。
紫玉看着这一幕,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连忙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掩饰汹涌的情绪。桌下,许宁的手悄然伸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饭后,许宁主动起身帮忙收拾碗筷,动作虽不熟练,却极其认真。紫玉妈妈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有些笨拙却又努力帮忙的样子,终于彻底放下了心防,脸上露出了释然而欣慰的笑容。
夜晚,躺在紫玉从小到大睡的那张床上,窗外是熟悉的、带着海腥味的夜风。紫玉蜷在许宁怀里,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哥,我爸妈……他们接受了。”
“嗯。”许宁搂紧他,吻了吻他的发顶,“我说过的,他们很爱你。”
所以,才会在经历过最初的挣扎和顾虑后,最终选择尊重儿子的选择,接纳那个能让他幸福的人。
这一次的归乡,没有轰轰烈烈的宣告,却在饭桌的细节里,在父母眼神的转变中,完成了最郑重的身份确认。家的港湾,终于为两人共同敞开了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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