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日头把稻田晒得金灿灿的,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穗尖垂着饱满的谷粒,风一吹就“沙沙”响,像无数细碎的铃铛在摇。思砚跟着林砚走进稻田,脚下的田埂软乎乎的,沾着金黄的稻壳,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稻穗,谷粒硌得手心发痒,却舍不得松开,鼻尖萦绕着稻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是他闻过最踏实的味道。
“别踩坏稻子,这都是要进仓的粮。”林砚挥着镰刀,刀刃划过稻秆,发出“唰唰”的脆响,割下的稻穗在他臂弯里堆成小垛,“你外婆总说‘秋分割稻,仓廪实’,这时候的稻谷水分刚好,晒三天就能脱粒,出米率最高。”他把割好的稻穗捆成束,往田埂边放,“你看这穗子,粒挨粒挤得密,今年准是个好收成。”思砚学着他的样子,用小手拢着稻穗,却被稻芒扎了下,他咧着嘴笑:“稻子还会咬人呢。”
苏晚在田边的树荫下捆稻绳,稻草在她手里转着圈,很快就拧成结实的绳,“这是你外婆教的法子,”她把绳头系成结,“说‘秋分的稻绳要拧得紧,捆稻子才不松’。”思砚跑过来,递上水壶,苏晚喝了口,又给他倒了些,“等收完稻,就用新米给你熬粥,上面浮着层米油,香得很。”他捧着水壶点头:“要给外婆留袋新米,让她做粢饭团,裹着咸菜吃。”
来老先生的孙女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她家刚收的黄豆,圆滚滚的豆粒在布兜里滚来滚去,像堆金珠子,“我爷爷说,秋分的黄豆要跟稻子一起收,煮在新米粥里,又面又香,”她把车停在田埂边,帮苏晚把稻束搬到车上,“我们的黄豆配着你的新米,一煮就稠,像把秋天的实诚都熬进了锅里。”
思砚立刻从稻穗上捋下把谷粒递过去,谷壳在掌心硌得慌,他却不在意,指着远处的打谷机说“机器像吞稻子的怪兽,吐出来都是米”。老先生坐在田埂的石头上,抽着旱烟看孩子们忙活,“这稻子啊,春种秋收,跟着节气走,半点不偷懒。人也一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急不得。你外婆不就总说‘稻穗低头,是因为谷粒沉,人也得学着藏锋芒’?”
街坊们来帮忙收稻时,手里都带着些吃食。张奶奶端来盆红薯稀饭,“新红薯甜,配着咸菜吃顶饿”;老板娘拎着袋炒花生,“干活累了,嗑把花生解乏”;思砚举着他捋的谷粒,给每个人看饱满的米,稻壳掉在花生袋上,惹得大家直笑“思砚把新米的香带来了”。
稻子收完时,打谷场上堆起了小山似的谷堆,夕阳把谷粒染成金红色,脱粒机“嗡嗡”地转,米粒顺着槽口流进麻袋,像条金色的小河。林砚抓了把新米,放在手心搓,米香从指缝里钻出来,“这米熬粥最好,你外婆就爱喝这口稠的。”思砚把脸颊贴在麻袋上,能感觉到米粒的光滑,说“像躺在沙子上,暖乎乎的”。
“要给外婆寄袋新米,”林砚把筛好的精米装进布袋,“让她闻闻新米的香,说我们的米能煮出满锅的甜。”思砚找来张画,上面画着片稻田,一个人在割稻,旁边堆着谷堆,说是“外婆看到就知道我们丰收了”。他把画贴在布袋上,糨糊沾着稻壳,却粘得牢牢的。
傍晚,谷场的风带着米香,凉了许多。苏晚用新米煮了饭,蒸了盘腊肉,米饭的香混着肉香,思砚扒着碗沿吃,说“比陈米有嚼劲,带着太阳的味”。林砚给他夹了块红薯,“慢点吃,外婆说‘秋分的饭要吃饱,才有力气种麦子’”。
夜里,打谷机的声音停了,谷场安静下来,只有虫鸣在耳边响。思砚躺在谷堆边的草席上,手里攥着颗谷粒,说是“给外婆的小种子,让她种在院里”。苏晚坐在旁边,给他讲稻子的故事,说“这稻子在地里长了大半年,经了风雨,晒了日头,就等秋分这一收,把最实的粮献出来,像我们等外婆来,盼了那么久,见面时才更觉亲”。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夹袄,是用母亲寄来的深蓝粗布缝的,袖口绣着小小的稻穗。“明天穿这个去翻地,”他把夹袄放在草席边,“天凉了,这布耐磨,像裹着谷粒的暖。”苏晚摸着布面的粗,突然觉得这秋分的稻穗里,藏着最实在的盼——是孩子捋谷的手,是老人的黄豆,是街坊的红薯,把秋天的丰足都酿成了甜。
这个秋分,没有惊天动地的喧嚣,只有田里的稻穗、碗里的新米和家人的忙碌,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幸福,从来都藏在这些沉甸甸的收获里——是思砚沾着稻壳的指尖,是老先生的烟袋,是林砚割稻的手,是秋分夜里那缕醇厚的米香,藏着岁月的丰足与期盼。
而那些堆在场里的谷,那些磨成米的粮,那些藏在袋里的念,终将像这渐深的秋意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等待的日子,都带着稻穗的金,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解开布袋,说声“这新米香得啊,熬粥都不用放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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