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下得又急又密,把清河镇裹成了个银世界。养魂竹的枝桠压着厚雪,偶尔有雪块簌簌落下,砸在“三脉居”的窗棂上,发出轻响。
林辰正坐在炉边翻看着脉生玉。玉上的景象又添了新趣:黑石镇的土黄色小兽旁,卧着只雪白的兔子,想来是清河镇的冬雪引出来的;竹丛下的红狐蜷成团,尾巴盖住鼻尖,银鱼在结了薄冰的水纹里慢慢游,冰面下泛着细碎的光——那是地脉在雪下悄悄积蓄的暖意。
“林大哥,黑石镇的信!”周明裹着身雪冲进屋,手里扬着张油纸包,雪沫子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掉,“王大叔让他家小子骑快马送来的,说有急事!”
林辰接过油纸包,外面的雪被烤火的热气烘化,纸皮变得软塌塌的。拆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冻硬的麦饼,饼里嵌着张字条,字迹被雪水洇得有些模糊:“镇西地裂,雪水灌进地脉,竹苗蔫了,急盼援。”
“地裂?”苏沐月正往炉里添炭,闻言手里的炭夹顿了顿,“前几日听货郎说,黑石镇西头是片老坟地,地下是空的,怕是雪水把土层泡松了。”
凌霜从剑鞘里抽出清寒剑,剑身上的冰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我去备马,带上脉生玉和灵壤。”
周明早已把冻硬的麦饼塞进怀里焐着,拍着胸脯:“烤全羊的架子我也带上!到了那儿先给他们烤点热乎的,冻坏了可没力气干活。”
林辰把字条凑近炉火烘了烘,看清最后几个字:“王大叔说竹苗蔫了——那是地脉在喊疼,得赶紧去。”他将脉生玉揣进贴身处,玉面贴着心口,能感觉到那点恒定的暖意,“沐月,你留在家守着,镇上不能没人。”
苏沐月点点头,往他行囊里塞了罐竹语酿:“这酒能驱寒,路上抿两口。我把地窖的粮清出半窖,等你们把人带回来,够吃月余。”
风雪里,两匹快马踏雪而行。凌霜的清寒剑斜挎在鞍前,剑穗的冰蓝流苏被风吹得笔直;周明裹着件老羊皮袄,怀里的麦饼已经焐软,他不时掰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王大叔家的麦饼总放芝麻,香得很……”
林辰勒住马缰,指着前方:“看,黑石镇的炊烟!”
雪幕中,黑石镇的轮廓渐渐清晰,镇口的老槐树上挂着盏红灯笼,在风雪里摇晃。可走近了才发现,红灯笼下的积雪泛着黑——那是被泥浆混过的雪水,顺着镇西的方向淌,在雪地上画出道丑陋的黑痕。
“果然是地裂了!”周明跳下马,踩着没过膝盖的雪往镇西跑,“竹苗都在那边!”
镇西的空地上,几十株半人高的竹苗歪歪扭扭地插在雪里,叶片冻成了青黑色,有几株已经拦腰折断。王大叔正带着几个乡亲用铁锹往裂口里填雪,见他们来了,冻得发紫的脸上挤出笑:“可把你们盼来了……这裂口子半夜开的,雪水裹着泥往地里灌,竹苗的根怕是泡烂了。”
林辰蹲在裂口边,雪水正咕嘟咕嘟往地下渗,裂口有半尺宽,能看到下面黑黢黢的泥土在翻动。他摸出脉生玉,玉上的土黄色小兽正焦躁地刨着地,竹丛的叶片也蔫蔫的,没了往日的精神。
“得先堵裂口,再暖根。”他将脉生玉放在雪地上,玉面立刻映出裂口下的地脉走向——像条冻僵的蛇,正慢慢蜷缩。“凌霜,你用清寒剑的寒气冻住裂口边缘,别让雪水再往里灌。周明,把带来的火土撒在竹苗周围,先给它们回点暖。”
凌霜应声拔剑,剑尖点向裂口边缘的积雪,寒气顺着剑穗的流苏漫开,雪水瞬间凝成冰棱,在裂口周围织成道冰墙,暂时挡住了渗流。周明则把火土解开,橙红色的土块撒在雪地里,像落了满地火星,雪遇土便化,露出下面湿润的黑土。
林辰脱下外袍,裹住脉生玉贴在裂口上。玉面的暖意透过布料渗进泥土,他能感觉到地脉的颤抖——那是冻得发僵的疼。玉上的银鱼忽然跃出冰面,在裂口上方盘旋,洒下串水珠,水珠落在黑土上,竟冒出丝丝白汽。
“这是……东海的潮汽!”王大叔惊呼,“地脉在吸水暖身!”
果然,随着水珠渗入,裂口下的泥土渐渐不再翻动,脉生玉上的竹丛也慢慢挺直了叶片。林辰又取出从清河镇带来的灵壤,混着碾碎的竹籽撒进裂口,周明则抱来干柴,在裂口旁燃起篝火,火舌舔着冰墙,融化的冰水顺着灵壤往下渗,像给地脉喂了口热汤。
忙到日暮,裂口终于被冻实的灵壤堵上,竹苗的叶片也泛出点青绿色。王大叔邀他们去家里歇脚,灶房里的火塘烧得正旺,铁锅上蒸着的红薯冒出甜香。
“多亏你们来得及时,”王大叔给他们倒上热酒,“这地裂再扩下去,怕是要伤着镇东的泉眼——那是咱们的命脉啊。”
林辰抿了口酒,酒液带着竹香滑入喉咙,暖意从胃里散开。他看着窗外的雪,忽然想起苏沐月说的“雪脉生春”——雪下的地脉,其实都在等着回暖的那天。
夜里,林辰躺在王大叔家的柴房,脉生玉放在枕边。玉上的雪景渐渐变了:雪开始化,土黄色小兽在融雪里打滚,雪白的兔子追着银鱼跑,竹丛的枝桠上冒出了米粒大的绿芽。他忽然明白,所谓地脉,从不是冰冷的石头泥土,是和人一样,会疼、会冷、会盼着春天的活物。
第二日雪停了,朝阳把雪地照得金灿灿的。他们准备返程时,王大叔的小孙子攥着个布包跑过来,踮脚递给林辰:“哥哥,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块冻成冰的麦芽糖,上面插着根养魂竹的新枝,芽尖泛着嫩黄。“奶奶说,糖能暖身子,竹枝能记路,让它跟着你们回家。”
林辰接过冰糖,竹枝的芽尖蹭着掌心,有点痒。他把冰糖塞进周明手里,周明舔了口,冻得嘶嘶吸气,却笑得眉眼弯弯:“甜!比镇上的糖人还甜!”
回程的马跑得轻快,雪地上留下两道并行的蹄印。凌霜的剑穗在风中轻晃,冰蓝流苏沾着的雪沫子,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钻。林辰摸了摸怀里的脉生玉,玉上的绿芽又长高了些,想来用不了多久,清河镇的养魂竹,就能和黑石镇的竹苗,在地底下悄悄牵起手了。
快到清河镇时,周明忽然指着远处的竹林喊:“看!那是不是沐月姐?”
竹林边的雪地上,苏沐月正弯腰往竹丛里埋着什么,雪地里插着十几面小红旗,像星星落在白纸上。他们催马靠近,才看清她在埋的是装着竹语酿的小陶瓶,每个瓶里都塞着张字条。
“我想着,雪化了以后,地脉会把酒香带到黑石镇去,”苏沐月仰头笑,鼻尖冻得通红,“字条上写着咱们新酿的酒方,让他们也试试——用黑石镇的麦,清河镇的竹,东海的水,肯定好喝。”
林辰跳下马,走到最近的陶瓶前,瓶身上贴着张小红旗,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他拔出瓶塞,酒香混着雪气漫出来,脉生玉在怀里轻轻发烫,玉上的绿芽,又抽出了半寸新叶。
雪开始化了,顺着竹枝往下淌,滴在陶瓶上,叮咚作响,像在数着日子,等着春天来敲门。而那些藏在雪下的暖意,正顺着地脉的纹路,往更远的地方去——那里,总有人在盼着,总有人在等着,总有人相信,只要地脉连着,人心连着,再冷的冬天,也会长出春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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