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盛世隐忧
第二十二章 东宫暗流(上)
贞观九年的秋雨连绵不绝,长安城的青石板路被浸得油亮。李善业踩着积水走进东宫丽正殿时,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混杂着一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
太子李承乾卧在锦榻上,左腿裹着厚厚的绷带,面色灰败。这位年仅十七的储君,眼中已失了往日的神采。
“李侍郎...”太子声音虚弱,“父皇让你来的?”
李善业跪拜行礼:“臣奉旨探视殿下。”
“探视?”李承乾突然激动起来,“是来看本宫还能不能走路吧!”
话音未落,他剧烈咳嗽起来,侍立的太医慌忙上前施针。李善业注意到,太子的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殿下息怒。”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太子妃苏氏端着药碗走出,对李善业微微颔首,“李大人见谅,殿下近日心情不佳。”
李善业躬身还礼,目光扫过药碗时微微一凝——碗沿沾着的药渣颜色深得异常。
退出寝殿后,太医署令匆匆赶来:“李大人,借一步说话。”
在偏殿中,老太医面色凝重:“太子的伤...不简单。”
“怎么说?”
“按常理,坠马之伤不至于如此严重。但太子伤口久不愈合,反而持续溃烂,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中了毒。”
李善业心中巨震:“可知是何种毒物?”
太医摇头:“似毒非毒,似病非病。老朽行医四十年,从未见过这般症状。”
离开东宫时,李善业在宫门外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魏王李泰。
这位以文采着称的皇子,此刻满面忧色:“李侍郎,皇兄可好些了?”
“殿下挂心了,太子需要静养。”
李泰叹息:“本王府上新得一支百年老参,已命人送入东宫。只愿皇兄早日康复。”
看着魏王远去的背影,李善业忽然想起去年科举时,这位皇子曾大力举荐山东士子,与太子提拔的关陇子弟针锋相对。
回到礼部衙署,王朴早已等候多时。
“大人,查清楚了。”老吏压低声音,“太子坠马那日,坐骑是西域进贡的汗血马,驯养师是...是侯君集的旧部。”
李善业手指轻叩案几:“此人现在何处?”
“死了。坠马次日就被发现溺毙在太液池中。”
一切都太过巧合。李善业铺开纸笔,准备将此事密奏皇帝。然而笔尖触及纸面时,他忽然停住了。
若真如他所料,此事涉及储位之争,贸然上奏只会打草惊蛇。
“备轿,去魏征府上。”
魏宅书房中,魏征听完李善业的叙述,久久不语。
“玄成公以为如何?”
魏征轻抚案头《春秋》:“善业,你可知为何历代储位之争总是血流成河?”
“请公指教。”
“因为赌注太大。”魏征目光深邃,“赢了,九五至尊;输了,万劫不复。”
“那依公之见...”
“等。”魏征吐出一个字,“等对方先动。”
三日后,李世民在两仪殿召见李善业。
“善业,太子的伤势你怎么看?”
李善业谨慎应答:“太医署正在全力诊治。”
“朕问的是你怎么看。”皇帝目光如炬,“不要跟朕打官腔。”
李善业跪地:“臣以为,太子伤情蹊跷,当彻查。”
“查?”李世民冷笑,“查出来又如何?难不成要让朕再失去一个儿子?”
这话说得李善业心头一震。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
“陛下圣明。只是...”
“只是国本动摇,社稷危殆?”李世民接过话头,“善业,你太小看朕了。”
皇帝从案头取出一份密奏:“看看这个。”
密奏是安插在魏王府的眼线所写,详细记载了李泰近日与哪些朝臣往来。令李善业震惊的是,名单上竟有刘洎旧部!
“陛下既已洞悉,为何...”
“为何不处置?”李世民起身走到窗前,“因为他们还没犯法。”
雨声敲打着窗棂,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朕能治天下,却治不了人心。”
次日朝会,李世民突然下旨:加封魏王李泰为雍州牧,开府仪同三司。
满朝哗然。雍州牧掌管京畿要地,向来由太子兼任。这道旨意,无疑释放了一个危险信号。
退朝后,东宫属官齐聚丽正殿。太子少师李纲老泪纵横:“陛下这是要废储啊!”
李承乾面色阴沉:“本宫还没死呢!”
“殿下慎言!”太子洗马于志宁急忙劝阻。
李善业冷眼旁观,发现太子身边已分成两派:以李纲为首的老臣主张隐忍,而以贺兰楚石为代表的少壮派则蠢蠢欲动。
当夜,贺兰楚石秘密求见李善业。
“李大人,”这位侯君集的女婿开门见山,“太子危在旦夕,大人难道要坐视不理?”
李善业不动声色:“贺兰校尉何出此言?”
“明人不说暗话。”贺兰楚石压低声音,“有人要置太子于死地。若太子不测,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这些东宫旧臣。”
“校尉想要李某做什么?”
“请大人联络朝中清流,共同保储。”
送走贺兰楚石后,李善业在院中独坐良久。雨已停歇,一轮残月破云而出。
王朴悄声道:“大人,贺兰楚石不可信。他岳父侯君集就是因谋逆被诛...”
“本官知道。”李善业轻叹,“但他说对了一件事:太子若倒,朝局必乱。”
三日后,李善业应邀参加魏王府的诗会。令他意外的是,与会者多是山东寒门子弟,席间无人谈论朝政,只论诗文。
魏王李泰亲自为李善业斟酒:“久闻李侍郎精通音律,本王新得古琴一把,还请品鉴。”
琴是前朝名琴“九霄环佩”,但李善业注意到,琴身有处细微的修补痕迹。
“好琴。”李善业赞道,“只是这修补之处...”
“李侍郎好眼力。”李泰笑道,“此琴曾破损,是乐圣裴神符亲手修复。”
裴神符?李善业心中一动。此人正是太子最宠爱的乐师。
诗会散后,李泰单独留下李善业。
“本王知道侍郎与裴乐师有旧。”魏王意味深长,“可否代为引荐?”
回府路上,李善业反复思量魏王此举的用意。是要拉拢太子近臣,还是另有所图?
答案在次日揭晓。裴神符突然暴毙家中,死因是误食河豚。
李善业闻讯赶往裴宅,在乐师书房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琴已修好,今夜子时。”
字迹与魏王请柬上的如出一辙。
“好个一石二鸟。”李善业喃喃道。
既除掉了太子心腹,又将嫌疑引向自己这个“引荐人”。
果然,当日下午,大理寺便来人询问李善业与裴神符的往来。
风波愈演愈烈之际,东宫传出消息:太子伤势突然好转,已能下地行走。
李善业闻讯,心中疑云更甚。太子的伤,好得太过突然。
他连夜求见魏征,却见老臣正在焚烧书信。
“玄成公这是?”
“避祸。”魏征神色平静,“风暴将至,善业早作打算。”
“公可知太子为何突然好转?”
魏征望向东宫方向,轻声道:“因为有人等不及了。”
贞观九年的第一场雪,在夜色中悄然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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