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退,东方天际泛起灰白,学堂外的桃树在晨风中轻晃,枝头露珠滚落,砸在石板上碎成几星水痕。玄阳仍坐在门边,空袖垂落,掌心搭着一块未写完的石板。几个孩子靠墙角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木炭,脸上沾着墨灰。
他没动,目光落在远处山脊线上一道极淡的尘烟轨迹上。那不是风卷沙土的走势,也不是野兽奔走的痕迹——是有人刻意压低身形,在逆光处停驻过久。
眉心微跳,通天箓在袖中无声流转,映出三里外松林边缘的残影:一人披灰袍,袖口翻出暗红里衬,脚印深陷两寸,却无后撤之痕。另一人藏于西北断崖背阴面,手中无兵刃,但指节间缠绕着一线银丝,随呼吸微微震颤。
玄阳缓缓收回视线,将手中石板轻轻搁在一旁。他起身时动作很轻,未惊动屋内沉睡之人,径直走向河岸。
女娲站在水边,彩绫垂入浅流,指尖轻点水面。涟漪荡开,水中倒影扭曲片刻,浮现出两张模糊面孔,一个面如枯木,额前系着骨环;另一个双耳穿孔,挂着铜铃状饰物,衣角绣着蛇首衔尾图腾。
“不是本地部族。”她低声说。
玄阳点头:“东南七里,西北五里,两人皆非为猎食而来。他们盯的是这里。”
女娲抬眼看向村落中央那株桃树,昨夜它还在开花,今晨已结出青涩果实,枝干粗了一圈,根须隐隐透出土层,在地下连成网状脉络。
“你布下的‘安’符,已在土地里生根。”她说,“但他们看到的不会是这个。”
“他们会以为我们藏了什么。”玄阳声音平静,“以为这里有可夺之物。”
女娲指尖一收,水面影像溃散。她没有追问是否驱逐,只问:“你想让他们看见什么?”
玄阳沉默片刻,转身朝学堂走去。推开门时,几个早醒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练习昨日学的“水”字,笔画歪斜,但每划一笔,石板边缘便凝出细小水珠。
他在角落找了一块废弃石板,用木炭勾画一道极简符号——形似闭合之眼,又像蜷缩的虫卵。这不是教给村民的任何基础符文,也不具备实际效用,仅模拟呼吸频率,与地脉起伏同步。
“这是‘影’。”他将石板埋进门槛外三尺土中,覆上薄沙,“它不说话,只听。”
女娲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回到河岸,指尖牵引彩绫,在结界外围虚划数道弧线。荒坡之上,光影浮动,数块刻满符文的石碑虚影悄然浮现,高低错落,似被遗忘的遗迹。风吹过时,碑面文字微微闪烁,像是刚被人拓印不久。
真正的学堂依旧藏在茅屋之内,无人知晓。
第二日清晨,玄阳盘坐在桃树下,万灵拂尘横置膝上。根须从树底延伸而出,缠绕尘柄,将方圆十里内的细微动静传入识海。
六道气息,已至。
最初二人仍在原位,未靠近村落。新增四人分别来自不同方向:一路踏着荒原焦土而来,步履沉重,每走十步便停顿一次,似在记录地形;一路沿河潜行,身法轻巧,却在经过某段河床时突然放缓脚步,低头查看水流纹路;另两人一南一北,几乎同时抵达边界,彼此相距甚远,毫无呼应之意。
但他们的目标一致——都停在了那片幻象石碑前。
玄阳闭目,梳理路径。南方来者步伐稳健,鞋底磨损均匀,应是常年行走之人;北方那人则足尖点地,落地无声,明显修过敛息之术。而西方荒原来的两位,虽装束各异,但呼吸节奏中夹杂着极细微的韵律波动,像是长期诵念某种音节留下的惯性。
他睁开眼,看向女娲。
“他们不是一路人。”他说,“甚至不知彼此存在。”
女娲立于河岸,手指轻抚彩绫边缘:“四方皆动,说明不止一方觉得这里有价值。”
“不是价值。”玄阳摇头,“是威胁。他们怕我们做的事,将来会超出掌控。”
女娲默然。片刻后,她低声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揭穿他们?赶走?还是……”
“都不。”玄阳抬起右手,指尖轻触胸前通天箓。一张空白符纸自袖中滑出,迎风即散,化作无数微尘,随气流环绕整个聚落一圈,悄然融入空气。
“让他们看。”他说,“让他们回去报信。让他们知道,这里有人在学符,有人能画出唤醒生命的痕迹。”
女娲看着他:“然后呢?等他们带更多人来抢?”
“火种一旦点燃,风雨必至。”玄阳望着远处山坡上那几道隐匿的身影,“我们不能再只是教。也要学会护。”
话音落下,他并未起身,反而闭目静坐,手掌贴于地面。桃树根须微微震颤,与埋入土中的“影”符相连,形成一张无形之网。每一缕外来气息的移动,都会在符网中留下短暂回响。
女娲不再多言,只将彩绫轻轻一扬,结界边缘的幻象更加清晰。一块石碑上,“生”字符缓缓浮现,仿佛刚刚被人刻下。
午后,一名探子终于按捺不住,悄悄靠近幻象区域。他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片玉片,贴在碑面。玉片表面泛起微光,似乎在记录符文结构。就在他伸手欲拓印时,一阵风掠过,碑影晃动,随即消失。
他愣住,再寻时,只见荒坡空旷,寸草不生。
同一时刻,玄阳在桃树下睁开了眼。
“有人动手了。”他对女娲说,“试探变成了行动。”
女娲神色未变:“接下来,他们会怀疑有诈,也可能认为我们故意设局引诱。”
“那就让他们猜。”玄阳站起身,走到学堂门前,从墙角拾起一根削好的木炭。他走进屋内,在最靠里的石板上写下三个字:
“守得住。”
孩子们陆续醒来,揉着眼睛围过来。一个小女孩指着石板问:“这是什么意思?”
玄阳没回答,只是把木炭递给她。
她接过,照着描了一遍。笔画稚嫩,最后一横拖得老长。
玄阳把手覆在她手腕上,带着她重新写一次。
这一次,石板边缘渗出水珠,滴落在地,汇成一线细流,蜿蜒流向门口。
门外,风忽然止了。
桃树一片叶子缓缓飘落,悬在半空,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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