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拱门,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底层复活大厅那种规整而冰冷的无限蜂巢结构,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比宽阔、向上无限延伸的巨大的阶梯。阶梯的材质是一种暗淡无光的黑色金属,每一级台阶都高大得近乎夸张,仿佛是为巨人建造的,人类走在上面显得格外渺小。
阶梯的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偶尔有诡异的、色彩斑斓的能量流如同极光般在深渊中闪过,照亮一些悬浮其中的、巨大而扭曲的金属结构残骸,随即又迅速隐没,留下更深的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铁锈味和臭氧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放射性尘埃的刺鼻感。
这条巨大的阶梯,就是通往上一层的“路”。
而此刻,这条路上,已经有了零零星星的人影。
几乎所有从复活点出来的人,都本能地选择了走向这里。但每个人的状态各不相同。
有些人如同惊弓之鸟,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拖着沉重的步伐,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所有力气,显然还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有些人则显得急切而狂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上冲,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急于回到死亡之地去找人报仇或是抢夺资源。
还有极少数人,像凌异一样,虽然同样赤身裸体,浑身冰冷,但眼神却相对冷静,他们谨慎地观察着环境,评估着风险,步伐稳定而坚定。
凌异混在人群中,沉默地向上攀登。高大的台阶让他每一步都需要抬高腿,很快大腿肌肉就开始酸胀。冰冷的金属台阶硌得他赤脚生疼。
他没有试图与任何人交流。
规则的第三条像警铃一样在他脑中长鸣:警惕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那个小男孩冰冷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感染者可能以任何形态出现,甚至利用人的同情心。在无法分辨敌我的情况下,独行是最安全的选择。
更何况,每个人都保留着记忆,都死过一次。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秘密、仇恨和目标。临时结盟脆弱不堪,背后捅刀子几乎是必然。
他集中精神,一边攀登,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阶梯本身似乎没有明显的危险,但两侧的无底深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刻意走在阶梯的中央,远离边缘。
他还注意到,这条巨大的阶梯并非完全笔直向上,时而会穿过一些嵌入岩壁或巨大金属结构中的隧道。隧道内壁布满了粗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管道和线缆,有些地方还在滴着不明液体,发出嘀嗒的声响,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偶尔,能听到从深渊下方或者隧道深处传来一些令人不安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的尖锐嘶鸣,或者是某种沉重物体拖行的声音,甚至有一次,他隐约听到了仿佛来自极远处的、非人的低沉咆哮。
这些声音让前行的人群不时陷入紧张的寂静,人人自危。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突然从后方传来!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回头望去。
只见队伍末尾,一个男人不知为何跌出了阶梯边缘,正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向下坠落,他的惨叫声迅速被深渊的黑暗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恐慌瞬间蔓延开来。人们下意识地远离身边的人,互相警惕地看着,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压抑。
凌异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他加快了些脚步,同时更加留意身后的动静。
攀登似乎永无止境。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周围的环境始终是单调的黑色金属、深邃的黑暗和偶尔出现的诡异隧道。体力在快速消耗,干渴和饥饿感再次袭来。
就在疲惫感越来越重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平台。平台一侧的岩壁上,有一些粗大的管道接口,其中一个接口似乎破损了,正缓慢地渗出一种清澈的、无色无味的液体,在平台下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水!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水洼,眼中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水!是水!”有人嘶哑地喊着,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向那个小小的水洼。
推搡、争吵瞬间爆发。
“滚开!是我先看到的!”
“给我留点!就一口!”
凌异停下脚步,冷静地观察着。他没有立刻冲过去。
那个渗水的管道……材质和周围似乎有些不同,看起来更新一些。渗出的液体也确实清澈见底。
但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任何看似无害的东西都可能致命。他吃过一次大亏,绝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馈赠”。
他注意到,有几个看起来同样谨慎的人也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外围观望。
最先冲到水洼边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趴下去,如同牲畜般直接用嘴去吮吸那些液体。
“噗哈……活过来了……”第一个喝到水的人满足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看到有人没事,后面的人更加疯狂地向前挤。
凌异微微皱眉,依然没有动。
很快,那个小水洼就被吸干了。没喝到的人红着眼睛,咒骂着,甚至开始踢打那个已经干涸的管道接口。
而那几个喝到水的人,脸上满足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和古怪。
其中一个人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脸色迅速变得青紫!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喝过水的人,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他们痛苦地倒地抽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仿佛体内的水分被瞬间抽干!短短十几秒,就变成了几具皮包骨头的、面目狰狞的干尸!
“啊——!”
“水有毒!”
人群再次惊恐地后退,远离那几具恐怖的干尸和那个仍在渗水的管道。
那不是水!那是某种伪装的强效脱水剂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凌异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又一个陷阱。利用人类最基础的需求布下的死亡陷阱。
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谨慎。
没有再看那些干尸和慌乱的人群,他绕开平台,继续沿着阶梯向上走去。
他的目光更加坚定,也更加冰冷。
这条逆旅,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他必须活下去。
依靠的,只能是绝对的冷静、谨慎,以及……用死亡换来的记忆。
孤身一人,身影没入前方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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