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与往年截然不同。
格拉迪丝·梅耶斯教授是一位务实而严格的女士,她坚信实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的课堂很少有无休止的理论背诵,更多的是魔杖练习、咒语对抗,甚至偶尔会放出一些相对温和但麻烦的小生物让学生们练习应对,比如一群吵吵闹闹的康沃尔郡小精灵。
然而今天,当教授宣布实践课内容是对付博格特时,教室里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阵紧张的涟漪。
“……博格特喜欢黑暗封闭的空间,它会变成你内心最恐惧的事物。”
梅耶斯教授解释道。
“记住咒语‘滑稽滑稽’,关键在于运用强大的意志力,迫使它变成你认为可笑的形态,从而瓦解它的力量。”
理论知识讲解完毕,实践开始。
同学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走向那个在教室前方不断抖动、发出轻微撞击声的老旧衣柜。
利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隐入人群的阴影里。
他瞥见斯内普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黑色的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郁。
他们都清楚自己内心潜藏着什么,那绝不是愿意轻易暴露在人前的东西。
西里斯和詹姆倒是满不在乎,两个人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都排在了前面。
西里斯是第一个。
当衣柜门砰然打开,面对他出现的,是一个穿着极其考究、价格不菲的墨绿色天鹅绒长袍,头发被发油梳得一丝不苟、紧紧贴在脑后,脸上带着布莱克家族特有的、冰冷而傲慢神情的——西里斯·布莱克本人。
那个形象,活脱脱就是他父亲奥赖恩·布莱克,或者任何一个他厌恶的、被困在纯血牢笼里的“完美继承人”。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西里斯本人则嗤笑一声,觉得这博格特的选择愚蠢透顶,他懒洋洋地挥动魔杖:“滑稽滑稽!”
那个“完美版”西里斯身上的华丽长袍瞬间变成了一件粉色袍子,他精心打理的发型也炸成了一个冒着傻气的、七彩的爆炸头。
哄堂大笑中,博格特尖叫着缩回了衣柜。
接着是詹姆·波特。
他的博格特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獠牙外露、扑闪着破败翅膀的蝙蝠。
詹姆似乎对蝙蝠有着某种莫名的恐惧,他脸色发白,但还是强撑着喊出咒语,将蝙蝠变成了一个踩着独轮车、鼻子喷着彩带的小丑蝙蝠,滑稽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轮到莉莉·伊万斯时,她的博格特变成了一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酷似她自己的躯体。
她的脸色白了白,但勇敢地将其变成了一个穿着芭蕾裙、笨拙转圈的木偶。
莱姆斯·卢平的博格特则是一轮惨白的冰冷的满月。
他握着魔杖的手有些发抖,几乎是咬着牙才将其变成了一个漏气瘪掉、吱吱作响的气球月亮。
彼得·佩迪鲁的博格特是一只对他龇牙咧嘴、巨大无比的猫,被他变成了一只打喷嚏的小奶猫。
队伍缓缓前进。
利奥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冰凉。
当轮到他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有些僵硬。
西里斯站在一旁,原本轻松的表情在注意到利奥苍白的脸色时,收敛了起来,灰色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担忧。
利奥站定在抖动的衣柜前。
深吸一口气,衣柜门猛地弹开。
里面的博格特并没有立刻固定形态。
它像一团扭曲的、没有固定形状的黑色雾气,剧烈地翻滚、变化着——时而闪过病床冰冷的栏杆,时而浮现出模糊的、带着失望表情的人脸……这些幻象闪烁不定,都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但最终,它们都凝聚、坍缩,定格。
那是一棵树。
不是枝繁叶茂的树,而是一棵彻底枯死的树。
树干扭曲,树皮斑驳剥落,所有的枝桠都如同绝望伸向灰暗天空的枯骨,狰狞而了无生气。
在这片死亡的景象中,唯有一根纤细的枝梢顶端,还顽强地、或者说残酷地,挂着最后一片叶子。
那叶子也是枯黄的,边缘卷曲,在无形的风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凋零。
利奥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摇摇欲坠的叶子,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能听到周围传来疑惑的低语,能感觉到梅耶斯教授在催促他念咒语,那些声音却像是从极其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莱奥瓦尔德先生?集中精神!念咒语!滑稽滑稽!”梅耶斯教授提高了声音。
利奥毫无反应。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缩小了,只剩下那棵枯树和那片即将坠落的叶子。
那是他内心深处对“存在”本身最根本的恐惧——生命的彻底枯竭,希望的彻底断绝,如同上辈子那样被遗弃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生机流逝,无能为力,孤独终局。
终于,在那片叶子承受不住无形的重量,打着旋儿,缓慢而决绝地脱离枝头,开始下坠的瞬间——
“滑稽滑稽!”
一个身影猛地挡在了他和博格特之间,是西里斯!
他冲过来的,咒语脱口而出。
那棵枯树瞬间扭曲变形,变成了一棵挂满了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彩球和缎带的圣诞树,最顶端还顶着一个傻乎乎咧嘴笑的星星,那片下坠的叶子则变成了一颗蹦蹦跳跳的金色铃铛,叮当作响。
教室里再次爆发出笑声,这次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和觉得有趣。
但利奥依旧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还被困在那片叶子坠落的瞬间。
西里斯解决了博格特,担忧地回头看他,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紧紧拧起。
莉莉·伊万斯也关切地想要上前,但西里斯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利奥冰冷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从教室前方拉到了角落,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些好奇和探究的视线。
“利奥?利奥!”
西里斯的声音带着急切,轻轻晃了晃他。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利奥猛地回神。
他眨了眨眼,焦距逐渐恢复,映入眼帘的是西里斯写满担忧的灰色眼眸。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反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教授,”
利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避开西里斯的注视,看向梅耶斯教授。
“我……不太舒服,想先去休息……”
梅耶斯教授看了看他异常难看的脸色,点了点头:
“去吧,莱奥瓦尔德先生。如果需要,可以去庞弗雷夫人那里看看。”
利奥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教室,甚至没有再看西里斯一眼。
他能感觉到那道担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拐角。
.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利奥都把自己关在斯莱特林寝室的四柱床里,厚重的墨绿色帷幔被他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蜷缩在床上,那棵枯树和那片坠落的叶子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昏沉中,他陷入了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噩梦。
前世父母模糊而冷漠的脸与今生父母担忧的面容交织,最终都化为失望,转身离去,将他独自留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病房里,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从指尖流逝,如同那片最终凋零的叶子……
他在窒息般的绝望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寝室里一片死寂。
这种寂静反而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慌。
他再也无法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深夜的霍格沃茨城堡空旷而安静,只有墙壁上燃烧的火把投下摇曳的长影。
利奥穿着单薄的睡衣,如同一个游魂般爬上了塔台。
冰冷夜风呼啸着灌入塔楼,吹得他金色发丝凌乱飞舞。
他靠在冰凉的石墙上,望着下方沉睡的城堡和远处黑黢黢的禁林,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利奥。”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利奥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西里斯·布莱克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也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长裤,显然也是夜游出来的,长裤里不知道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他快步走近,借着月光看清利奥毫无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心疼。
他没有问“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说“晚上冷快回去”之类的废话。
他只是沉默地走上前,站到了利奥身边,肩靠着肩。
他没有触碰利奥,但那从肩膀一侧传来的、属于西里斯的热度,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驱散了些许萦绕在利奥周身的冰冷和孤寂。
两人就这样在寒冷的夜风中并肩站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塔楼下方的黑暗仿佛是无底的深渊,而身边人的存在,成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直到利奥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停止,他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西里斯突然动了。
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裤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微微冒着热气的银制杯子,递到利奥面前。
利奥愣愣地接过,杯壁传来的温暖让他有些僵硬的手指舒服了些。
他低头看去,杯子里是一种颜色古怪的液体,浓郁的巧克力色中透着一丝不和谐的、清亮的绿色,闻起来……是薄荷混合着可可的香气。
“……这是什么奇葩搭配?”
利奥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但总算是能正常说话了。
西里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别扭,耳根在月光下有点泛红,语气硬邦邦地:
“……我自己做的!爱喝不喝!”
利奥看着他这副明明做了好事却偏要装出一副凶巴巴样子的德行,心里那团冰冷的郁结莫名松动了一丝。
他低下头,小口地尝了一下。
预想中古怪的味道并没有出现。
热牛奶的醇厚温暖了冰冷的肠胃,高品质巧克力的甜香带来了安慰,而恰到好处的薄荷清凉则巧妙地中和了甜腻,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清新口感,一下子涤荡了胸口的沉闷。
“……好吧。”
利奥又喝了一大口,感受着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轻声评价道,“……还不错。”
西里斯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是吧!我就说!”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重。
两人靠着墙,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西里斯刻意讲着詹姆最近又想了什么蠢主意,莱姆斯如何无奈,彼得如何附和……
利奥偶尔会回一句,大多是带着笑意的吐槽。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白天黑魔法防御课上的事,也没有问对方为什么深夜会出现在这里。
一杯热饮很快见底。
身体的温暖和西里斯笨拙却真诚的陪伴,让利奥感觉自己终于从那个冰冷绝望的噩梦中彻底挣脱了出来。
虽然心底的隐忧仍在,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感到那么孤独和无助。
将空杯子递还给西里斯时,利奥抬起头,对着西里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虽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西里斯,”他轻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柔软,“……谢谢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塔楼。
脚步虽然依旧有些轻,却不再虚浮。
利奥心里默默地想,西里斯·布莱克,这个吵闹、鲁莽却又意外细腻、固执的家伙,大概真的成为了他心里最特别、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也许,向他坦露一些脆弱,也并非不可接受。
而塔台上,西里斯握着那只还残留着利奥指尖温度和淡淡薄荷巧克力香气的杯子,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金色彻底消失在楼梯口。
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寒冷的塔楼上又站了很久,任由夜风吹拂着他黑色的发丝。
回想起自己为了鼓捣出这杯“奇葩”热饮,下午偷偷溜进厨房,被家养小精灵们惊恐又好奇地围观的狼狈;
想起自己揣着用保温咒小心翼翼维持温度的杯子,像个傻瓜一样在阴冷的地窖门口徘徊,却不知道该如何进去找利奥;
想起后来恰好碰到利奥失魂落魄地出来,自己一路悄悄跟随……
所有这些麻烦和辛苦,甚至包括此刻站在寒风中的些许寒冷,在利奥那个无比真实的笑容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西里斯·布莱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似乎还在发烫的耳根,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笑容绽放在他英俊的脸上。
值了。他想。
一切都值了。
塔楼的风依旧寒冷,但西里斯·布莱克的心里,却像是被那杯他自己特制的、奇葩又温暖的薄荷热奶,彻底熨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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