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随即被吞入黑暗。
虞妩华指尖的余温尚未散尽,那张写着“御前阿瑃,可用”的纸条已化作飞灰,不留一丝痕迹。
她没有立刻躺下,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倾听夜风的声音。
窗外,檐角下的那道黑影纹丝不动,比夜色更沉,比寒冰更冷。
萧玦的目光穿透薄薄的窗纸,落在那个纤细的剪影上。
他没有错过方才烛火一瞬间的明亮,像有人将什么东西投入了火焰。
是销毁证据,还是……某种他不知道的仪式?
这个女人,白天是痴傻天真的疯女,夜里却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或者,两者都是伪装?
他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
虞家满门忠烈,却在一夜之间因“通敌”罪名覆灭,只留下这个据说是被吓傻了的嫡女。
他登基后翻案,将她从浣衣局的苦海中捞出,送入这选秀的秀女行列,本意是补偿,亦是试探。
他想看看,虞家的血脉里,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看到的,远比预想的要复杂。
那首只有虞府旧人才知的童谣,那枚他母后亲手戴在虞家女儿手腕上的玉镯,还有今日她那看似愚蠢却又精准无比地将林婉儿置于死地的“意外”,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在他心头敲响的警钟。
这根本不是一个傻子能做到的。
黑影终于动了。
萧玦没有再做停留,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去,玄色的衣袍融入无边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萧玦面无表情地坐于御案之后,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阿瑃。”他淡淡开口。
阴影中,一个身形瘦高的太监无声无息地滑跪至殿前,正是御前首领太监,阿瑃。
他将头深深埋下,声音恭敬而平稳:“奴才在。”
“紫云偏殿那位,你亲自去盯着。”萧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包括她夜里说梦话的内容。”
阿瑃心头一凛。
皇上竟对一个刚入宫的秀女如此上心,甚至动用了他这枚轻易不会动用的棋子。
他不敢多问,只沉声应道:“奴才遵旨。”
“还有,”萧玦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明日,将她挪到清秋苑去。”
阿瑃猛地抬头,清秋苑?
那不是……那不是宫中最偏僻荒凉的宫苑吗?
虽名为苑,实则与冷宫无异,据说前朝曾有妃子在那里发疯自尽,阴气极重。
将一个刚刚受到“抚慰”的秀女挪到那里,这道旨意本身就充满了矛盾和杀机。
“皇上,这……”
“朕自有安排。”萧玦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喙,“告诉内务府,就说她身子孱弱,需要静养。明日一早,就去办。”
“是。”阿瑃不敢再有异议,将那份惊疑深埋心底,叩首后悄然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萧玦拿起案上关于虞家旧案的卷宗,目光落在“虞妩华”三个字上,眸色愈发深沉。
清秋苑,那里不仅偏僻,更重要的是,苑子的一角正对着禁军巡防的暗哨,是整个皇宫防卫最严密、也最适合监视的地方。
他倒要看看,把她放到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紫云偏殿内,虞妩华送走了前来探问情况的苏掌事。
苏掌事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忌惮,那双被当众倒出三根银针的绣鞋,分明是她亲手检查过的,绝无异状。
针,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这个看似痴傻的虞家小姐,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心机深沉到可怕?
虞妩华仿佛没有察觉到苏掌事复杂的目光,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拉着她的袖子问些“荷包上的花为什么这么香”之类的傻问题,直到苏掌事借口乏了,才匆匆离去。
门被关上,殿内只剩下虞妩华和她的贴身侍女白芷。
“小姐,您……您没事吧?”白芷的眼圈还是红的,今天在凤仪殿前那一幕,几乎把她的魂都吓飞了。
虞妩华脸上的痴傻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和锐利。
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我能有什么事。”她的声音清冷,再无白日里的半分含糊。
白芷怔住了,她看着自家小姐判若两人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知道,自从虞家出事,小姐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是入宫后,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小姐,那些针……林婉儿她……”
“不是她。”虞妩华打断了她,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上,“至少,不全是她。她还没那个胆子和脑子,在凤仪殿前动手脚。”
虞妩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三根针,一根是林婉儿趁乱塞的,另外两根,却是她自己在摔倒的瞬间,从袖中藏着的特制机扩里弹入鞋中的。
林婉儿想害她,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她反戈一击的棋子。
要做戏,就要做全套。
一根针是陷害,三根针,就是用心险恶、证据确凿。
“白芷,”虞妩华放下茶杯,看向她,“从今天起,忘了你以前认识的虞妩华。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喜欢亮晶晶东西的傻子,明白吗?”
白芷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一意伺候小姐!”
“很好。”虞妩华明天,恐怕不会比今天更轻松。”
她没有说破那个一直在暗中窥探的视线,也没有提那张已经被她焚毁的纸条。
在这座巨大的囚笼里,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她信不过任何人,哪怕是这张不知来路的纸条。
御前阿瑃,可用?
可用,也可能是双刃剑,随时可能反噬自身。
她唯一能信的,只有她自己。
这一夜,虞妩华睡得格外安稳,仿佛白日里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然而,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紫云偏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来人并非普通的宫女太监,为首的赫然是昨夜才领了密令的御前首领太监,阿瑃。
他身后跟着一队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上面却不是赏赐的绫罗绸缎或金银珠宝,而是一些简单的包袱和日常用具。
阿瑃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声音尖细却不失威严:“虞小主,恭喜了。皇上体恤小主身子孱弱,特意下旨,让您今日迁往清秋苑静养。那里清净,最适合调理身子了。”
清秋苑?
白芷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虽是家生奴婢,入宫前也听过宫里的一些传闻,清秋苑那地方,跟冷宫有什么区别!
虞妩华却像是没听懂话里的机锋,眼睛一亮,拍着手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赤着脚跑到阿瑃面前,仰着脸,用一种天真的腔调问道:“清秋?是说那里的秋天很清亮吗?会不会有好多好多亮晶晶的霜?”
阿瑃看着她纯澈无邪的眼神,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和威吓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维持着脸上的假笑,微微躬身:“小主去了便知。请小主尽快收拾,即刻启程吧。”
他话音刚落,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虞妩华因为跑动而微微敞开的衣襟。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笑容几乎无法维持。
在那单薄的中衣之下,虞妩华的脖颈上,正挂着一根不起眼的红绳,绳下坠着的,是一枚小小的、用白银打造成的……狼牙。
那是……那是当年北境军中,虞老将军亲卫的信物!
皇上让他来监视,可从未提过,这位虞家小姐身上,竟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阿瑃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皇上那句“朕自有安排”的深意。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危险得多。
虞妩华入住偏殿的第三日,就在这样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一场名为“静养”的放逐,已然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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