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期,如白驹过隙。
尚宫局的例行巡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准时笼罩了整个后宫。
掌事苏佩兰带着几名女官,步履间满是居高临下的威严,她今日的目标明确——紫云偏殿。
殿内,虞妩华正笨拙地学着刺绣,听闻苏掌事驾到,连忙起身行礼,神情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惶恐。
苏佩兰眼角余光扫过她,心中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东西。
她径直走向那套新领的雨过天青色茶具,指尖轻叩,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套茶具是御窑新出,皇后娘娘特意赏赐给各宫新晋主位的,须得好生养护。”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听说虞美人宫里的侍女手脚伶俐,便用这茶具沏一壶热茶来,让本官也品鉴品鉴。”
白芷心中一紧,这分明是刁难。
谁都知道新瓷畏沸水,骤然一激,极易开裂。
但掌事下令,岂有不从之理。
她只能硬着头皮,将滚沸的开水冲入壶中。
苏佩兰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锁定着白芷端起茶盘的双手。
“稳着些,这要是摔了,可不是一个奴婢的脑袋能赔得起的。”
话音未落,仿佛一道无形的诅咒,白芷的手猛地一抖,那茶盏竟真的从她指间滑落!
“哐当”一声脆响,瓷片伴随着滚烫的茶水四下飞溅。
一捧热茶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苏佩兰绣着繁复花纹的裙角上,瞬间洇湿了一大片。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放肆!”苏佩兰勃然大怒,声音尖利得刺破了紫云偏殿的宁静,“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美人,竟敢纵容奴婢如此无礼!冲撞本官,藐视宫规,看来是没人教过你们什么是尊卑!”她指着虞妩华主仆,厉声宣判:“来人!将她们二人禁足于偏殿三日,待本官亲自上报皇后娘娘,请娘娘定夺!”
话音刚落,虞妩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冰冷的地面撞出沉闷的响声。
她整个人抖得像风中残叶,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
“掌事饶命……不关白芷的事……是我……是我不好……”她哭得语无伦次,一边磕头一边抽泣,“我不该……不该让白芷端茶……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我都怕……可嬷嬷说……说要对掌事恭敬,要敬茶……”
她的声音凄楚可怜,闻者心碎。
苏佩兰正要呵斥她别再装疯卖傻,却见虞妩华猛地抬手,从地上抓起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划去!
“嘶——”
一道血痕瞬间在她光洁的脸颊上绽开,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触目惊心。
“你干什么!”苏佩兰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骇得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周围的女官和宫人也都吓傻了,谁能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痴傻的美人,竟有如此决绝的举动。
虞妩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中的瓷片又欲落下,口中却还在颠三倒四地哀求:“我笨……我弄坏了东西……我该罚……掌事罚我……可我不想进冷宫……我怕黑……爹爹……爹爹知道了会伤心的……”
她反复念叨着“冷宫”二字,声音凄厉如鬼魅,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苏佩兰的心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顷刻间传遍了六宫。
人人都说,紫云偏殿那位新来的虞美人,因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盏,竟被吓得当场自残,脸上都见了血。
更有甚者,添油加醋地提及她那位手握重兵的镇国大将军父亲,言语间暗示,若大将军的爱女在宫中受此奇耻大辱,恐怕会引起前朝动荡。
流言蜚语,比刀子更伤人。
苏佩兰回到尚宫局,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不过是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一个下马威,谁知竟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宫规处置,而是牵动了前朝后宫的敏感神经。
当晚,夜色深沉。
容嬷嬷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紫云偏殿。
她遣退了旁人,看着躺在床上,额角缠着厚厚纱布的虞妩华,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苏掌事背后是惠妃娘娘,你初来乍到,何必与她硬碰硬?”
床上的虞妩华缓缓睁开眼,那双白天还满是惊恐与痴傻的眸子,此刻却清明如冰,没有半分波澜。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只色泽黯淡的旧镯子,声音平静得可怕:“嬷嬷说的是。可今日我若不自己流这一点血,改日,别人就会让我流更多的血。”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我只是想活着,顺便……替我娘,讨回一点利息。”
容嬷嬷心中剧震,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少女,她终于明白,自己,乃至整个后宫,都小看了这位虞家的女儿。
她不再多言,沉默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心中却已有了判断: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第二日清晨,天光微亮。
皇后的懿旨便到了紫云偏殿。
使者不仅带来了上好的伤药和几匹素雅的贡绢,还带来了一句口谕:“虞美人纯孝天成,思父心切以致情急误伤,其情可悯,不予追究。”
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反倒是苏佩兰,被皇后召至长春宫,结结实实地训斥了一顿,责令其“巡查宫务,须体恤新人,不可苛责太过”。
苏佩兰从长春宫出来时,脸色比哭还难看。
她回到自己的值房,独自枯坐了良久,终于提起笔,在虞妩华的宫廷考评册上,郑重添上了一句:“性虽愚钝,然心系亲恩,至纯至孝,宜加引导。”
这寥寥数字,意味着虞妩华在整个尚宫局的晋升体系内,被悄然打上了一个“可培养”的标签。
一条通往更高处的路,在她自己划开的血痕中,无声地铺开了。
是夜,月色如钩。
虞妩华独自站在院中,将那张记载着宫中水道的残图最后一角,投入了燃烧的火盆。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在她平静而美丽的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清冷的笑意。
忽然,远处高耸的钟鼓楼上传来一声异响——咚!
本该早已歇鼓的亥时,竟又兀自敲响了一记孤钟。
这是宫廷之中,最隐秘的密令之一,代表着皇帝临时有召。
片刻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入偏殿,是阿瑃。
她将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递到虞妩华手中,低声道:“主子,新的消息。”
虞妩华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苏掌事明日值守东华门侧巷,亥时一刻换岗。
东华门侧巷……那是通往御书房最隐蔽的一条捷径。
虞妩华的眼神微微闪动,犹如星辰在暗夜中点亮。
她将纸条凑近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陛下,”她对着跳动的火焰,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您送来的每一步棋,妩华都记下了。”
火星燃尽,最后一缕青烟飘起,如同一只黑色的蝴蝶,飞向深邃的夜空。
与此同时,皇宫最深处的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身着玄色龙袍的萧玦,正负手立在一幅巨大的宫苑全图前。
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不轻不重地停留在地图一角,那个标注着“紫云偏殿”的位置上。
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烛火,也映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探究。
“虞氏女……”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你到底,想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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