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围场的号角吹散了清晨的薄雾,喧嚣与热血瞬间涌入这片沉寂了整整一年的山林。
骏马奔腾,羽箭破风,身着华服的妃嫔们或策马扬鞭,或弯弓搭箭,竭力在君王面前展露自己英姿飒爽的一面。
在这片争奇斗艳的猎场上,唯有一道身影格格不入。
虞妩华裹着一身灿若云霞的纱质披风,并未参与到那激烈的围猎之中。
她提着裙摆,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林间的草地上追逐着五彩斑斓的蝴蝶,银铃般的笑声不时荡开,清脆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这副痴傻模样,引得不少妃嫔暗中嗤笑,却也让皇帝龙心大悦,赞她“稚子心性,纯真可爱”。
没有人注意到,她那双追逐蝶翅的眼眸深处,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 pacчeт。
她记得前世的今天,就是在这片看似祥和的围场里,那只来自北境的信鸽,如同一道催命符,将她的家族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算算时辰,快了。
她追着一只凤尾蝶,脚步“不慎”踉跄,娇呼一声,整个人朝着一处长满青苔的缓坡摔了下去。
动作看似狼狈,却在跌倒的瞬间,用袖口精准地拨动了一块被落叶掩盖的石子。
石子滚落,敲击在另一块预设的岩石上,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哗啦——”
林中深处,一群栖息的飞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起,扑腾着翅膀冲上云霄。
这阵骚动立时引来了远处负责巡视警戒的侍卫们的目光,他们纷纷侧目,只当是那位痴傻的贵人又在玩闹。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飞鸟吸引的刹那,一直侍立在虞妩华身后的白芷,身形如鬼魅般悄然隐入林后。
一名伪装成采药童子的少年正躬身在那里,白芷迅速将一枚核桃大小、造型古朴的特制铜哨塞入他手中,随即无声退回原位,仿佛从未离开。
少年将铜哨含在唇间,鼓起腮帮,吹出了一段不成调的、频率诡异的哨音。
那声音极其尖锐细微,混杂在风声与林涛中,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这枚铜哨,乃是崔司香依据一本残缺的古籍,耗费数月心血复原而成,其声频与北境游骑专门驯养的信鸽归巢频率丝毫不差。
等待的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虞妩华趴在草地上,假意揉着扭伤的脚踝,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前世的惨剧如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这一世,她赌上了所有,只为这石破天惊的一搏。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西北方向的天际,一个微小的黑点疾速放大。
一只灰羽黑尾的信鸽,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径直朝着这片山岗飞驰而来,最后在岗顶一棵虬结的老松枝干上盘旋、落下。
它来了!
虞妩华的心脏猛地一缩。
恰在此时,一阵沉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七皇子萧珩正领着一队侍卫巡查至此。
他一身玄色劲装,面容冷峻,腰间悬着一柄长弓,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他便是素有“冷面神箭”之称的萧珩,传闻其箭术已臻化境,能于百步之外射穿风中飘落的柳叶。
“殿下快看!有只异鸟,恐是奸细的信鸽!”一名眼尖的侍卫高声示警。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请命,更有甚者直接将目光投向了萧珩,高声怂恿道:“七殿下神射无双,还请殿下出手,射下此鸟,以防军情泄密!”
萧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了那只信鸽身上,眉峰微蹙。
他缓缓抬手,取下背上的长弓,猿臂轻舒,弓已满月,锋锐的箭尖在日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憨的呼喊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七哥哥!七哥哥!”
众人错愕回头,只见那位“痴傻贵人”虞妩华竟一瘸一拐地从缓坡下奔了上来,神情焦急又兴奋,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不知从哪个小太监手里抢来的孩童玩乐用的短木弓。
她仰着小脸,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望着萧珩,撒娇般嚷道:“七哥哥!帮我!帮我打下那只大蝴蝶!”
她口中的“大蝴蝶”,指的正是那只落在松枝上的信鸽。
话音未落,不等萧珩反应,虞妩华已经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将一支短小的木箭搭在弦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开那张毫无力道的玩具弓。
她的动作滑稽而生涩,引得周围侍卫险些笑出声来。
“嗖——”
箭矢离弦,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轨迹飘忽,眼看就要落入前方的草丛里。
然而,就在箭矢飞至半空,力道将尽之时,箭头处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银光,整支箭竟在空中突兀地一折,发出一种奇异的蜂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校准了方向,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轨迹,精准无误地贯入了信鸽的胸膛!
“噗”的一声轻响,信鸽哀鸣一声,直挺挺地从松枝上栽落下来,一卷绑在它腿上的细小纸卷也随之脱落,飘飘摇摇地坠向湿润的泥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包括正欲松弦的萧珩。
他的手指还扣在弓弦上,目光却死死盯住那个蹦跳着扑过去的身影。
虞妩华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壮举,欢呼着跑到落鸟处,一把抓起那被鸟血浸染了一角的纸卷。
她献宝似的摊开,凑到眼前,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歪着头,用一种天真懵懂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念道:“姐姐说……鸟儿带的话,不能给旁人看。”
念完,她抬起头,冲着面色已然沉下来的萧珩绽开一个灿烂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好奇地问道:“七哥哥,这是谜语吗?好难猜呀。我要不要拿去告诉陛下?”
萧珩的眼神在一瞬间骤然冷如寒冰。
他认得那笔迹!
那是柳党核心、内阁学士柳廷钧的首席幕僚惯用的“瘦金暗格体”,每一个字都暗藏玄机。
而那声“姐姐”,更是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当朝宠妃明霞夫人,柳廷钧的亲妹妹,闺名中正有一个“绮”字,与“姐”音近,是柳党内部对她的暗称!
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从虞妩华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
指尖触及纸张的瞬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信纸上的内容简单却触目惊心:“虞氏旧部已联络戍边校尉,三日后可动。”
这分明是一封伪造的、足以将虞家置于死地的栽赃铁证!
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若非今日被以这种离奇的方式截获,明日此时,这封信恐怕就已经摆在勤政殿的御案之上,紧接着便是雷霆震怒,血洗虞家满门!
他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个依旧满脸“天真”的少女,她正眨巴着眼睛,似乎还在等待他的夸奖。
当夜,围场行宫之内,烛火彻夜未熄。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萧珩帐内的阴影里,正是他的心腹沉砚。
“殿下,那封信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彻底烧毁,绝无痕迹。不过属下已将内容全文录下副本。”
萧珩负手立于窗前,目光穿透夜色,落在不远处另一座灯火通明的营帐上。
“她回帐后,在做什么?”
“回殿下,虞贵嫔并未歇息。她召了身边那位精通香料的崔司香,两人密谈了许久。属下从帐外剪影判断,她们……似乎在比对一份边防舆图。”
萧珩沉默不语,唯有窗外掠过的夜风,吹动他墨色的衣角。
沉砚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今日白芷退入林中后,那诡异的哨声便响起了。虞贵嫔在摔倒之前,看似在追蝶,实则在林中那片区域停留了整整一刻钟,像是在等待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萧珩的声音低沉沙哑。
“属下斗胆近前查看过,虞贵嫔那身霞纱披风的右侧袖口内衬,有被机括反复摩擦留下的细微磨损痕迹。”
萧珩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支在半空中诡异转折的木箭,以及虞妩华那双看似纯澈无邪,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
碰巧?
不,这世上没有这样的碰巧。
这是一场早已布好的局,而他,连同那只信鸽,都只是她局中的一枚棋子。
良久,他再度睁开眼,眸中寒芒与窗外的月色交相辉映。
“备马。”他低声命令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要去见见那位‘傻’贵人。”
帐外风声陡然变得凌厉,吹得营帐的帘角猎猎作响,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正缓缓掀开一页无人敢于书写的、惊心动魄的棋局。
夜色深沉,萧珩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轻装,如同融入暗夜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行至虞妩华的营帐之外。
沉砚的身影则如一道影子,沉默地停在了十步开外的一处阴影里,警惕地守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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