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昭阳殿的雕花窗棂被镀上一层薄金。
风穿廊而过,拂动帷帐轻响,仿佛昨夜那场焚稿之火仍在低语。
虞妩华立于铜盆前,眸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
纸灰翻卷如蝶,一页页《往生咒》残卷在烈焰中化作飞烟。
那些她亲手抄了三十七遍的经文——一遍为祭父兄亡魂,一遍为埋葬前世痴心,一遍为淬炼今日刀锋——此刻尽数归于虚无。
“第三十七次了……”她喃喃,嗓音轻得像从地底浮出,“每次烧完,我就更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白芷跪在一旁添柴,指尖微颤。
她不敢抬头多看那火,因她亲眼所见:就在片刻前,某张焦边残纸在燃尽瞬间,墨迹竟逆火浮现一行新字——“下一个,是皇后。”
不是预言,不是妄想。
那是某种不属于人间的痕迹,在灰烬中重生,如诅咒低鸣。
殿外传来通禀声,沉稳有力:“陛下驾到。”
白芷心头一跳,迅速掩去惊色。
虞妩华却不动,只缓缓抬起手,任阳光穿过指缝。
她脸上浮起笑意,天真烂漫,宛如不谙世事的少女。
萧玦步入殿内,玄色龙袍未换,眉宇间尚带朝堂余怒。
他目光扫过尚未熄灭的火盆,又落向女子素净的脸庞,唇角微勾:“爱妃昨夜焚经驱邪,今日便送朕一场大礼?左相革职,七官自首,满朝皆说你一人焚尽奸党。”
虞妩华转过身,肩头披着晨光,眼波清澈如泉:“陛下说笑了。妾不过诵经祈福,岂敢居功?”她顿了顿,睫毛轻颤,似有悲悯涌上,“倒是听闻柳淑妃已在狱中疯癫,日日嘶喊‘她是妖女’……妾替她难过呢。”
她说得极轻,语气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可就在转身刹那,她指尖悄然划过窗棂,沾了尘灰的指甲轻轻一勾——一道极浅的刻痕留在木纹之间,细若蛛丝,却是皇后寝宫东暖阁至偏殿回廊的路径一角。
萧玦目光微闪,未曾点破。
但他离去时,袖中一道密令已递出:谢霜刃彻查近十日进出昭阳殿之人,一只飞鸟不得漏网。
夜幕再临,寒气侵骨。
虞妩华突然高热不退,四肢滚烫如炉,却又冷汗涔涔。
周仲安急召入殿,搭脉不过瞬息,额上已渗出冷汗。
脉象紊乱至极——心搏忽疾忽缓,竟似双律交替,如同体内藏着两个彼此撕扯的灵魂。
更骇人的是,她昏迷中呓语不断,断续吐出几句话:“兵部账册藏于西库夹墙……户科主事王延章知情……明日早朝,三人联名参劾……”
周仲安浑身僵冷。
这些名字,连内阁都尚未拟定!
怎能出自一个病中美人之口?
他颤抖着手取出银针,欲刺少商穴以定神志。
针尖触及皮肤那一瞬,虞妩华猛然睁眼。
瞳孔收缩如针尖,漆黑不见底,仿佛深渊回望。
“别碰我。”她声音沙哑冰冷,不像梦呓,而是清醒至极的警告,“我不是病……我是醒了。”
周仲安踉跄后退,手中银针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窗外,乌云蔽月,风起檐角。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坠入庭院,恰落在昨夜义庄带回的密信残片之上。
而昭阳殿深处,虞妩华缓缓闭眼,唇角却扬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听见了——那藏在血脉里的另一个声音,正在苏醒。
翌日清晨,乾清宫钟鼓未鸣,已有暗流奔涌。
翌日清晨,乾清宫钟鼓未鸣,已有暗流奔涌。
天光尚薄,紫宸门外已聚起三道身影。
兵部主事陈通、户科给事中王延章、御史台右丞蒋维安——三人皆身披素袍,手持奏本,神色肃然如临大祭。
朝臣们交头接耳,皆觉今日气氛有异。
这几人平日并无往来,此刻竟联袂而行,步履齐整,似早有默契。
金銮殿上,香烟缭绕,萧玦端坐龙椅,目光沉静如古井。
他昨夜未眠,案前堆着谢霜刃连夜整理的密报:三名官员近半月频繁出入城南旧巷,与一名自称“柳府遗仆”的男子秘密会面;其府中搜出残页账册,墨迹虽褪,却与柳廷钧私印吻合。
更令人惊心的是,其中一页赫然标注:“虞氏军饷缺口,可嫁祸以清权柄。”
当三人齐步出列,高声指控虞家藏匿北境军饷、勾结边将图谋不轨时,满殿哗然。
萧玦只是微微抬眼,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声音冷得像霜降前夜:“证据何在?”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铁靴踏地之声。
谢霜刃身披黑氅,甲胄未解,大步而入。
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封缄的密信,递至御前。
“启禀陛下,此乃昨夜自义庄废井中掘出,内为三人与已故左相柳廷钧往来的账目凭证。”他嗓音低哑,字字清晰,“时间最早者,距虞家案发前半年又十七日。”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那岂非意味着——这些所谓“忠臣义举”,竟是早已预谋的垂死反扑?
他们并非揭发奸佞,而是妄图借死人之手,将已定之案翻盘,把罪责再度扣回虞氏头上!
萧玦缓缓展开信纸,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笔迹与暗语,唇角忽地扬起一丝讥诮:“有些人,死了还不安分。”他抬眸环视百官,眼神锐利如刀,“活着的,也未必干净。”
一语落下,三名告发者面色骤变。
陈通腿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臣……臣是被蒙蔽!那柳府遗仆许诺重金,说只要扳倒虞家余党,便可保我升迁入阁……”
“蠢货。”萧玦冷笑,“你以为柳党真会留活口?”
退朝后,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冰冷的汉白玉阶上,映出斑驳血色般的光影。
萧玦并未回寝宫,而是独自步入偏殿,屏退左右。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佩——温润剔透,雕工古朴,正是从那封密信夹层中发现之物。
玉背刻有细若蚊足的小字:“归真守一,怨念成书。”
他凝视良久,忽然起身,召来内侍:“备辇,去慈恩庵。”
慈恩庵隐于皇城西隅,常年香火寡淡。
慧尘师太年逾七旬,曾为先帝祈福三年,通晓禁术秘典。
她接过玉佩,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竟闪过一丝惧意。
“陛下,”她低声说道,“这是‘执念引墨’的信物。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字迹,需以强烈怨恨为引,才能在火焚之后显现。抄经百遍者,若心中无恨,字不成形;若恨意滔天,则魂魄渐裂,终将生出另一个‘我’——那是由怨念凝成的影子,会替主人说出不敢言之事,做出不能为之举。”
萧玦沉默良久,只问一句:“可救?”
老尼摇头:“执念已深,形神俱损。她每烧一次经,那影子便强一分。如今……怕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句话出自本心,哪一句来自梦魇了。”
返宫途中,风起云涌。
马车行至昭阳殿外,他掀帘望去——只见庭院中央火盆正燃,虞妩华立于焰前,手中捧着一本薄册,一页页投入火中。
火光照亮她的侧脸,一半明媚如春水,一半幽深似寒潭。
他握紧玉佩,在风中低语:“她若成魔,朕便陪她堕地狱。”
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仿佛承载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直冲灰蒙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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