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着黄尘扑在法场四周,灰蒙蒙的天际压得人喘不过气。
刑台高耸,铁链未响,却已似有千钧重负悬于人心之上。
百姓围聚如墙,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辆缓缓驶来的素色帷车——那是昭阳美人的座驾,也是今日唯一敢近刑场三丈之内的宫中车马。
车帘微掀,虞妩华走了下来。
她穿一袭雪白长裙,发间无珠玉,仅一支银簪斜挽,宛如赴死之人祭奠亡魂。
谢霜刃立于十步之外,黑袍裹身,眸光紧锁她的每一个动作。
皇帝的旨意明确:可去,不可言乱;可行礼,不可生事。
否则,立斩不赦。
但她偏偏要生事。
香炉落地,青烟袅袅升起。
她跪在尘土之中,双手捧香,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
百姓屏息,连巡防军都放缓了脚步。
谁也没想到,下一瞬,她忽然抬手,猛地将发簪刺入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白幡上绽开一朵朵猩红之花。
“父若有罪,我先偿命!”
八个字,以血为墨,笔力狂肆如刀刻斧凿。
那不是女子的柔弱哀求,而是带着铁血杀意的控诉。
风沙呼啸中,她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啼鸣,又似孤狼啸月。
然后,她开始吟诵。
声音低沉、断续,像某种古老咒语,字句拗口难懂,却诡异地穿透风沙,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谢霜刃瞳孔骤缩——他听不懂内容,但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节奏与韵律,竟与边关密报中提及的虞家军暗语极为相似!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贩模样的少年悄然点燃了一支细香。
火光一闪即灭,却释放出一缕极淡的幽香,随风扩散。
城楼之上,两道身影悄然现身。
阿箬与风铃儿并肩而立,唇形微动,无声传递着一段段惊世骇俗的情报:“柳廷钧受贿三十万两,买通兵部改防图!”“皇后收受翡翠屏风十二架,藏于东跨院!”她们的声音本不该传远,可奇异的是,那些闻到信香的百姓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竟齐声复述起来!
“柳氏通敌,嫁祸忠良!”
一声接一声,由零星到汇聚,最终化作滔天声浪,席卷整个刑场。
人群躁动,有人怒吼,有人痛哭,更有老兵捶胸顿足,指着刑台咆哮:“你们要杀的是护国将军,不是叛臣!”
刑官脸色惨白,试图宣读判决书,却被淹没在万人齐声的质问之中。
禁军骚动,刀已出鞘,却不敢贸然镇压。
这场面,早已超出了监视者的掌控。
谢霜刃指尖扣紧袖中短刃,目光死死盯住虞妩华。
她仍跪在白幡前,血迹染红半幅裙裾,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极轻、极冷的笑意——像是猎手看着陷阱闭合,又像复仇者听见丧钟敲响。
回宫途中,帷车一路颠簸。
虞妩华靠在角落,双目闭合,呼吸绵长,仿佛耗尽心力后的昏睡。
可谢霜刃清楚,她没有睡。
从她指尖偶尔抽动的频率来看,她在等,等一个更深远的局开启。
果然,刚入昭阳殿,她便软倒在白芷怀中,气息微弱。
“小姐!”白芷惊呼,急忙唤来周仲安。
御医查验后摇头:“心神耗损过甚,需静养。”随即端上一碗温热药汤——实则混入了少量迷魂散与安魂香,只为引出她意识深处那个沉睡已久的“本我”。
夜深,殿内烛火摇曳。
铜盆中熏香燃起,烟雾缭绕,带着宁神定魄的气息。
白芷手持一面古旧铜镜,跪坐在床前,声音轻颤:“小姐,回来吧……您答应过夫人要活着回家的。”
火焰跳了一下。
虞妩华的睫毛微微颤动,原本紧皱的眉心竟缓缓舒展。
脸上的戾气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久违的温柔。
她呼吸变得平稳,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浅的弧度,仿佛回到了那个尚不知命运残酷的少女时代。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打湿枕畔。
白芷心头狂喜——成了!
周仲安悄悄松了口气,以为多年执念终于得偿。
那一瞬,他们几乎相信,那个曾许下“愿守清欢”的虞家嫡女,真的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殿内忽地陷入一片死寂。
风止,烛凝,连香烟都僵在半空。
虞妩华的眼皮,轻轻一颤。
然后,缓缓睁开。
那一双瞳孔,漆黑如渊,不见眼白,也不见情绪,唯有一片吞噬光明的虚无。
她望着上方,嘴角一点点扬起,声音冰冷如自九幽传来:
“你们想赶我走?可现在——我才刚刚开始。”第八十六章 疯美人,清醒局(续)
铜镜碎裂的声响如惊雷炸开,在寂静的昭阳殿内久久回荡。
碎片四溅,有一片划过白芷的手背,鲜血蜿蜒而下,她却浑然不觉痛楚,只是怔怔望着床上那具缓缓倒下的身躯——虞妩华双目紧闭,唇角仍凝着一抹诡谲笑意,仿佛梦中仍在执棋。
周仲安踉跄上前,指尖颤抖地拾起一块残破镜面。
那古铜背面本应斑驳无纹,此刻竟浮现出一行细若蚊足的墨字:“妩华,忍一时,活一世。”是虞母临终前所书,以血为引,藏于家传铜镜夹层之中,只为有朝一日唤醒女儿本心。
可就在他注视之间,那行字迹忽然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之手涂抹覆盖。
墨色悄然晕染、重组,最终凝成一句截然相反的箴言:
“杀一人,快一生。”
烛火猛地一跳,映得满室血光浮动。
周仲安喉头滚动,冷汗浸透后背。
他猛地抬头看向床榻上的虞妩华——她呼吸平稳,面色苍白如雪,宛如沉睡的玉雕美人。
可那股自她体内弥漫而出的气息,已不再是病弱与疲惫,而是某种深不见底的寒意,似渊底蛰伏的蛇,正缓缓吐信。
白芷扑跪至床前,声音发抖:“小姐……你听见了吗?夫人的话……你还记得吗?”
无人回应。唯有风穿过窗隙,吹动帷帐轻晃,如同幽魂低语。
与此同时,乾元宫深处,萧玦立于紫檀案前,指节叩击着一封匿名密信。
信纸泛黄,附图一幅:昭阳殿内烛影摇红,虞妩华背对画面站立,身前墙上赫然是鲜血写就的预言——“戊戌日,凤印易主”。
更令人脊骨生寒的是,她背后竟站着另一个“虞妩华”,面容模糊,双手搭在肩头,十指如钩,宛若操纵提线木偶的傀儡师。
画上题字苍劲刺目:“此女已非人,陛下慎之。”
殿外夜雨初歇,檐滴如漏。
萧玦沉默良久,忽而冷笑一声,提笔朱批八字:
“若她是鬼,朕便封她为后。”
笔落刹那,火折子点燃信纸一角。
火焰升腾,光影跃动间,他恍惚看见烟雾中浮现两张脸——一张泪流满面,清丽哀婉;另一张仰天狂笑,眼底燃着焚尽一切的烈焰。
而在昭阳殿最幽暗的角落,虞妩华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一枚冰凉的毒针——那是她重生以来始终未用的最后底牌。
她低语,声如呢喃,又似问天:
“你说……我们到底是谁?”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墙上那句血书之上。
“戊戌日,凤印易主。”
字迹未干,余腥犹存。
三日后,昭阳殿闭门谢客,宫人不得擅入。
从此,宫墙内外流言四起——
有人说她被厌胜反噬,夜夜对镜割腕,喃喃自语;
也有人说,帝王早已赐死真身,如今殿中所居者,不过一具借魂还魄的疯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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