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兰平复着情绪，叹口气继续说道：“那时候，婶子觉得天都塌了，活着都没啥意思了，恨不得跟着孩子一块去了。”
“可后来啊，慢慢地，也就熬过来了。时间这东西，它不说话，却最能磨平一切。”
“婶子也是从那以后才真正想明白，这人啊，只要还活着，就得往前看，往前奔。除了生死，这世上，真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大事。”
顾明夏怔怔地听着，想象林秀兰当时绝望的样子，对比自己眼前的烦恼，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绝望了。
而此时，窗户外，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黑暗中。
苏七月原本是来找母亲，想跟她谈谈苏大强和董寡妇的事，宽慰宽慰母亲。
没想到刚走到窗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她停下脚步，听着小姑子带着哭音的倾诉，听着母亲用自己最深的伤痛去开导另一个受伤的灵魂。
她的心被深深触动。
沉默了片刻。然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出现，反而会打破这份宁静与力量。
最终，苏七月悄无声息地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屋内，炉火正旺，气氛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顾明夏消化着林秀兰的故事和话语，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无形之中被移开了一些。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婶子，如果……我是说如果，苏伯伯他真的跟那个董寡妇……您会离婚吗？”
林秀兰几乎没有犹豫：“会。”
“其实，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只是以前总想着孩子，想着这个家，一次次忍了下来。”
“现在，七月立住了，我也看开了。如果他真走到那一步，正好，我也能彻底斩断这糟心的关系，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下半辈子。”
“再也不用伺候他们老苏家那一大家子，再也不用看他脸色，受那份窝囊气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留恋。
这份决绝和勇气，极大地感染了顾明夏。
顾明夏看着此时的林秀兰，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不依附于男人、勇敢为自己活着的可能。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同仇敌忾道：“婶子！您要是决定回去办手续，一定要叫上我！我陪您去！给您壮胆！咱们女人，不能任人欺负！”
林秀兰看着顾明夏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欣慰地笑了。
第二天中午，苏七月来到母亲的改衣店。
“妈，我买了些桃酥，您尝尝。”
她将东西放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母亲的脸。
林秀兰神色平静，甚至比前段时间更显出一种豁达的明朗。
“七月，你来得正好。”林秀兰放下手里正在锁边的衣服，拉着女儿坐下，“妈想回老家一趟。”
苏七月心里早有预料，面上还是适当露出些许讶异：“回老家？是有什么事吗？您要是想回去看看，我安排时间陪您。”
林秀兰看着苏七月，知道她懂事，不想让自己为难，便直接挑明了说：“不是看看。妈是想回去，把跟你爸的事，做个了断。这样拖拖拉拉的，也挺没意思的。”
“你工作忙，事情多，妈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好安排时间。”
苏七月看着她的眼睛：“妈，我这两天正好没什么要紧事，随时都可以陪您回去。”
“您……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林秀兰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有些关系，就像一件破得不能再补的衣服，勉强穿着，只会让自己更难受，也惹人笑话。”
“不如干脆利落地扔掉，换件新的，心里也清爽。”
苏七月看着母亲这般通透决绝的模样，心中了然，昨晚她与顾明夏的那番相互倾诉和鼓励，定然是让林秀兰彻底想通了，也积蓄了足够的勇气。
“好，妈，我支持您。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您这边。”
林秀兰见女儿如此支持，一秒钟都不想等了：“那……咱们现在就出发？现在走，回到村里，时间正好。”
她就是要突然出现，打苏大强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能亲眼看到些什么。
苏七月微微一愣，没想到林秀兰会如此雷厉风行，甚至带着点捉奸的意味。
这和她印象中那个总是隐忍、委曲求全的母亲截然不同。
惊讶只是一瞬，她随即点头：“好，就现在出发。”
林秀兰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叮嘱道：“对了七月，有件事你得记住。老家那房子，虽然是你爸在住，但当年推倒老屋重建，每一分钱都是你出的。地皮虽然是老宅基，但房子是你的。”
“真要离了，这房子不能便宜了他。你到时候，千万别心软，别让步。”
她此刻思路清晰，完全在为女儿争取应得的利益。
“妈，我知道。”苏七月心头一暖，母亲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她着想。
她走到一旁，给顾荆野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
电话那头，顾荆野沉默了几秒，声音透着浓浓的关切：“我这边有个紧急会议，走不开。你陪妈去，万事小心，遇事冷静，别冲动。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
“记住，你和妈才是最重要的。需要人的话，我随时可以安排。”
挂了电话，苏七月心里踏实了许多。
她又联系了顾明夏。
顾明夏一听，立刻表示要一起去：“嫂子，婶子，等我！我请好假了，说好了要去给婶子壮胆的！”
不多时，三个女人，一台车，带着不同的心情，踏上了返回苏家村的归途。
车子驶出京市，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而萧瑟。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默，但并不压抑，甚至有一种即将迎接风暴的平静与团结。
苏七月不知道回到那个熟悉的村庄，具体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无论面对怎样的混乱、指责还是难堪，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母亲身边，为她撑腰，陪她一起，彻底斩断那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
她们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苏家村，苏大强家院门外，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全村瞩目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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