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残部与暗流议会的冲突余烬尚未熄灭，主名祭坛的废墟仍在冒着冷烟。祭坛裂隙如同一道巨口，吞吐着无形的风，那股风里夹杂着信息流的低鸣，像是无数亡者的喃喃。古眼未曾完全闭合，它的余波在裂隙中翻涌，使得空间层层叠叠，仿佛一片随时可能崩塌的虚无海域。
江澈、陆芷宁、灰目、以及幸存的数名战士站在废墟边缘，每个人的身影都被深渊的风拉扯得摇晃不定。血与火的气息刚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阴冷的“协商”气息。
“它没有彻底醒来。”灰目低声，她的黄铜逗点轻颤，“古眼的开裂，只是一次试探。真正的苏醒，还需要……一个契机。”
陆芷宁的目光却落在废墟深处。那里，有数个身影正缓缓浮现。他们穿着黑色长袍，胸口刻印着彼此相对的符文，像是一枚活体印章在跳动。他们便是暗流议会的议员，真正的高层，不再只是虚影投射，而是以“部分实体化”的方式走入此地。
空气骤冷，祭坛碎片上漂浮的光线全部熄灭。十三名议员的影子交错叠加，最终凝成一张巨大的、无法看清五官的脸庞。这是“暗流议会之面”，一个以信息编织而成的群体人格。
那张脸开口，声音同时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赤焰残部，你们已经证明自己有资格坐上谈判桌。”
江澈的瞳孔一缩。他听得出，这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十三道不同音色的语调叠合在一起，经过了某种算法性的调和，才成为这具合声体。它没有情绪，却带着冰冷的必然感。
“谈判？”江澈冷笑，“在废墟与尸骨之上，你们所谓的‘谈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
那张脸却不急不缓地继续：“奴役与合作，不过是一体两面的结果。深渊的古眼已然初启。若它彻底睁开，不论你我，皆将被覆写为无意义的碎片。唯一的选择，是达成一份——协定。”
“虚空协定？”陆芷宁开口，她的声音略带迟疑。
“是。”那群体人格回应，“这是唯一能让古眼推迟凝视的方法。以你们残部的名义，绑定新的名锁，与我们暗流议会共同承载古眼的压力。这样，古眼将暂时认为——它已找到平衡，不会继续撕裂世界。”
灰目摇头：“代价是什么？这种‘协定’，必然意味着某种牺牲。”
群体人格的脸微微一动：“代价是……放弃你们的一部分记忆权能。具体而言，你们需要交出三枚‘核心名锁’，并且永远不得再次使用它们。”
空气陷入凝滞。所谓核心名锁，正是赤焰残部赖以存在的本质符号。失去其中三枚，就意味着三名战士将彻底沦为空壳，永无回返。
“你们要我们自我毁灭。”江澈沉声。
“不，是选择牺牲，换取更久的存续。”群体人格淡漠回应。
——
沉默像是一场更冷的风。赤焰残部的战士们相互对视，他们已经在无数次的生死里挣扎过，但这一次，他们面临的不是单纯的血战，而是关乎灵魂与名字的裁决。
“我来。”一个年轻的战士走出，他的眼睛通红，身体在风中摇晃，但声音却无比坚定，“我的名锁早在战役里就已破损。若必须交出，那就从我开始。”
江澈望着他，喉咙里哽住了话。灰目却轻声叹息：“这正是暗流议会想要看到的——赤焰的自我牺牲精神，会让协定更加稳固。”
陆芷宁忽然打断：“我们不能照着他们的游戏来！交出名锁，等于把未来交给他们。我们要的是活下去，但不是沦为他们的傀儡。”
议会的合声再次响起：“你们没有第二条路。古眼已经在注视。每一次迟疑，都是它更深的凝望。”
说话间，废墟深处再度传来低沉的震响。裂隙中的风骤然增强，虚空层次仿佛被剥落一层，露出下一层的黑色漩涡。那是古眼的虹膜边缘，它正在缓慢扩大，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睁开。
“没有时间了。”灰目喃喃，“我们必须在它完全苏醒前，做出选择。”
江澈的双手紧握，他感受到全身名锁的震颤。那些锁链似乎也在催促他，逼迫他下定决心。但他的心中，始终在挣扎：到底是接受暗流议会的协定，还是寻找另一条无人踏足的险路？
——
“江澈。”陆芷宁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她的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决然。“或许，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完成‘协定’。不是交出三枚名锁，而是……借我名字的一部分，去构建假的名锁，让议会与古眼都被欺骗。”
灰目猛地转头：“那样做，你会彻底失去部分自我！你的记忆会出现不可逆的裂缝！”
“比起眼睁睁看着大家被夺走核心，这是唯一能试的办法。”陆芷宁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冷意与温柔交织的勇气。
江澈怔住，古眼的光辉在她脸上闪烁，将她照得半透明。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所谓的“协定”，根本就是一场双向的骗局——谁能骗过古眼，谁就能活下去。
虚空在轰鸣，协定的前奏已然开始。赤焰残部与暗流议会，都将把自己的命运，押在接下来的“虚空协定”上。
虚空的阴影中，古眼的余晖尚未彻底熄灭，空间依旧因残余的凝视而颤抖。赤焰残部的人此刻围绕在一块断裂的浮空石上，石面上有复杂的阵纹闪烁，如同要将整个世界的记忆抽丝剥茧般牵引出来。
“必须立下协定，否则我们撑不过下一轮覆写。”灰目低声说道，他的双手仍在颤抖，那是古眼投下幻象后留下的后遗症。指尖在石面轻敲，形成细微的节奏，仿佛在替代心脏的跳动。
陆芷宁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开口：“协定意味着我们要付出相同的代价。若有一人违背，整片信息层都会反噬我们。”
江澈的目光依旧冷峻，他抬头望着虚空深处，那里有一道半透明的光幕正在延展，那是暗流议会的余波——他们还未完全退场。“反噬也好，总比等死强。”
——
他们将指尖割开，鲜血滴在阵纹的裂隙中。每一滴血，都被瞬间吞噬，化作一行又一行古老的符文，交织成契约的雏形。
【虚空协定】
其一：每一位签署者，须以名字作为抵押，禁止在覆写战争中背叛盟约。
其二：协定期间，个人的记忆与力量需共享部分，以维持整体的存续与同步。
其三：若有一人倒下，其余签署者需承担其“名字”残片，直至战争结束。
当第三条符文落下时，空气骤然变冷。那并非普通的条文，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诅咒，等同于把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陆芷宁的面容泛白，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某段记忆正在被抽离，变成公共的片段悬浮在虚空中。
那是一段她的童年，她与父亲在江边放灯的画面。灯火摇曳，被吸入阵纹。此刻，不仅她，江澈、灰目、以及赤焰残部的幸存者们都能看到这一片段，仿佛他们亲历过一样。
“原来如此……我们要把彼此变成同一个人。”灰目喃喃道，声音有些颤抖。
江澈的拳头缓缓握紧。他能感受到，陆芷宁的痛苦已经透过契约传递到自己身上，而自己的怒意和决绝，也被他们共享。个体边界被模糊，他们在逐渐变成一个整体。
——
虚空开始有了回应。巨大的轰鸣声中，一只新的“暗影之眼”在遥远的层面睁开。它没有古眼那般彻底，但已经能窥视他们的协定。
“它在审查我们。”陆芷宁低声提醒，眼角已经渗出血丝。若是契约有瑕疵，或者有人心怀异念，覆写之力会当场将其吞没。
灰目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沉稳而冷漠：“我以我的名字为证——灰目·索恩，永不背叛此协定。”
江澈紧随其后：“江澈。无论结局如何，誓与此契共存亡。”
陆芷宁犹豫片刻，声音轻微却坚定：“陆芷宁，以失落的记忆为价，立誓遵守。”
随着最后一名战士的宣誓完成，虚空骤然爆发出剧烈的白光。那只暗影之眼凝固片刻，随即缓缓闭合，仿佛承认了他们的协定。光芒化作碎片，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胸口，那里浮现出一枚虚幻的烙痕，形状像一扇半开的门。
【虚空协定，成立。】
——
然而，这份契约带来的不仅是羁绊，还有压迫。共享的记忆不断涌入，让每个人的意识都承受着超负荷。江澈猛地跪下，额头触地，痛苦地喘息：“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自己淹没！”
“镇定！”灰目一声怒喝，释放出他体内积攒的“名力”，像是一道隔阂，暂时阻挡记忆的洪流。“这是考验，协定的代价。若连这一步都撑不住，我们不配谈覆写。”
——
数个时辰后，他们终于适应了共享的重负。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别人的片段：江澈的冷漠背后藏着血色的记忆，陆芷宁的温柔背后埋藏着裂痕，灰目的孤独仿佛也成了他们的孤独。
他们已不是单一的个体，而是被强行编织出的“集体之名”。
虚空的深处传来轰鸣，暗流议会的气息重新浮现。祭坛的碎片正被拼合，似乎他们也在进行类似的仪式。
江澈抬起头，眼神凌厉：“他们在复制我们的协定。不能让他们成功。”
陆芷宁点头，声音坚定：“我们先立下誓约，就意味着，我们拥有先机。”
灰目的笑容冰冷：“覆写之战，真正的序幕……才刚刚开始。”
【第13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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