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郡城内外,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手写的春联。
这是叶凌云带来的新习俗,取“辞旧迎新”之意。
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放后的硝烟味、蒸年糕的甜香,还有新漆木器的淡淡气味。
这是叶凌云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个新年,也是苍梧郡浴火重生后的第一个年节。
郡衙后院,灯火通明。
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岭南特色的菜肴。
肥美的清蒸石斑鱼、香气扑鼻的腊味合蒸、软糯香甜的芋头扣肉、鲜嫩爽脆的时蔬……
虽不及临安宫廷御宴的精致奢华,却充满了家的温暖与丰收的喜悦。
叶凌云坐在主位,看着围坐一圈的众人,心中感慨万千。
爷爷叶啸天不在了,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只能在记忆中缅怀。
但好在,身边有赵婉儿温婉相伴,有阿箬天真烂漫的笑语,有姑姑叶芷青运筹帷幄的从容,还有表姐赵玲珑爽朗的笑声。
这个年,虽在异乡,却因有了他们,不再孤单。
岳飞没有回汤阴老家,选择留在苍梧。
叶凌云索性将年夜饭的规模扩大,宁宸轩一家,宁宸轩、陈萱儿、宁致远、熊大熊强兄弟、陈凌风将军,以及远道而来的木可儿,都被邀请了过来。
小小的郡衙后院,此刻汇聚了支撑起岭南未来的核心力量。
“阿箬,来,给姑奶奶磕头拜年!”
叶芷青今日难得卸下了平日里的锐利,眉眼间尽是慈爱。
她一身绛红色锦袍,衬得气色极好。
岭南的生意蒸蒸日上,尤其是玻璃、肥皂等新物远销海外,让她赚得盆满钵满,这个年,她过得格外舒心。
阿箬穿着一身崭新的小红袄,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像只欢快的小蝴蝶,扑通一声跪在软垫上,奶声奶气地喊道:
“阿箬给姑奶奶拜年啦!祝姑奶奶新年吉祥,财源滚滚,越来越年轻漂亮!”
稚嫩的童音引得满堂欢笑。
“哎哟,我的乖囡囡!”
叶芷青笑得合不拢嘴,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绣着金线的红绸荷包。
“拿着!姑奶奶给你的压岁钱!愿我们阿箬平安喜乐,快快长大!”
阿箬接过红包,入手沉甸甸的,大眼睛瞬间亮晶晶,甜甜地道谢:“谢谢姑奶奶!”
叶凌云也笑着站起身,从熊大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一个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诸位,过去一年,辛苦大家了!没有你们的鼎力相助,就没有今日苍梧的新气象!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权当给大家添个彩头,讨个吉利!”
他亲自将红包一一递到每个人手中。
给宁宸轩时,他拍了拍这位得力臂膀的肩膀:“宸轩,政务繁重,劳心劳力,辛苦了。”
宁宸轩郑重接过,眼中满是感激与坚定:“为殿下,为苍梧,为岭南,更为了我们定下的未来,宸轩万死不辞!”
给岳飞时,叶凌云特意多看了这个少年将军一眼:“小飞,好好干,未来可期。”
岳飞挺直腰板,声音铿锵:“谢王爷厚赐!飞定当精忠报国,不负王爷栽培!”
他心中默念的“国”,已然带上了叶凌云赋予的新含义。
熊大拿到红包,嘿嘿憨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赵玲珑。
赵玲珑正拿着红包,对着灯光看里面隐约透出的银票轮廓,嘴角含笑。
熊大趁人不注意,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塞给赵玲珑,低声道:“玲珑……这个……我自己磨的,送给你……”
赵玲珑打开一看,竟是一只憨态可掬、晶莹剔透的玻璃小马驹,显然是熊大央求玻璃坊的工匠特意做的。
她脸一红,飞快地收进袖中,嗔了熊大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叶芷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对熊大这个“准女婿”始终有些看不上眼,觉得他粗鲁憨直,配不上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
但看着女儿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甜蜜,她又心软了。
罢了罢了,玲珑这丫头性子倔,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
熊大虽然粗鄙了些,但胜在忠心耿耿,对玲珑也是真心实意。
女儿大了,随她去吧……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将那份复杂的心思压了下去。
阿箬得了红包,兴奋得小脸通红,蹦蹦跳跳地跑到岳飞身边,献宝似的举着红包。
“岳哥哥!你看!姑奶奶和爹爹给的红包!好多钱钱!可以买好多糖葫芦啦!”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得意地扬起小下巴,“还有哦,岳哥哥,我这次蒙学堂考试,可是……嗯……考了第一名呢!”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大眼睛狡黠地眨巴着。
岳飞正襟危坐,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哦?阿箬这么厉害?考了头名?”
阿箬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咯咯笑道:“不是头名啦!是……是倒数第一名!夫子说啦,倒数第一也是第一嘛!”
她一脸“我很厉害快夸我”的表情。
“噗——”正在喝汤的叶凌云差点呛到,和旁边的赵婉儿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浮现三条黑线。
赵婉儿扶额,无奈地轻唤:“阿箬……”
叶凌云则是哭笑不得,这丫头,把夫子的调侃当真了,还拿来炫耀……
看来年后得跟夫子好好“聊聊”蒙学堂的激励方式了。
另一边,宁致远这位前礼部尚书,如今苍梧报的“总编辑”,几杯酒下肚,看着英武不凡却依旧单身的陈凌风,职业病又犯了。
他捋着胡须,笑眯眯地凑近陈凌风:“陈将军啊,年岁也不小了,可曾考虑过终身大事?老夫这几日在城中走动,见几位姑娘温婉贤淑,家世清白,与将军甚是般配,要不要老夫替你牵牵线?”
叶芷青耳朵尖,闻言立刻打趣道:“哟!咱们的状元郎,如今做起苍梧报的大编辑还不够,这是要兼职当媒公了?
我看啊,你干脆在下一期的《苍梧报》上开个新栏目,就叫‘月老牵线’,专门刊登征婚启事。
给陈将军来一篇:
‘征:年方二八,贤良淑德,愿与陈将军共结连理……’
保管轰动全城,还能给报社多赚些广告费呢!”
她语带调侃,凤目流转,带着商人的精明算计。
宁致远被她说得一愣,随即竟真的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嗯……叶皇后此言……甚是有理!既能成人之美,又能充实报社库银,一举两得!
妙哉!妙哉!
老夫回头就与编撰们商议,拟个章程出来!”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叶芷青:“……”
她彻底无语了,这老学究当了编辑后,脑回路怎么越发清奇了?
她无奈地摇头,举起酒杯:“行了行了,宁老,大过年的,您就饶了陈将军吧!喝酒喝酒!”
众人看着宁致远一脸认真的样子和叶芷青哭笑不得的表情,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陈凌风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宁老厚爱,厚爱……此事……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心中却暗道:这苍梧报要是真登了,我这脸往哪搁?
笑声冲散了屋内的些许拘谨,气氛更加热烈。
推杯换盏间,谈论着过去一年的艰辛与收获,展望着新年的蓝图。
窗外,不知是谁家率先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脆响划破夜空,紧接着,全城各处都响起了应和的爆竹声,绚烂的烟花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绽开,将苍梧郡的夜空映照得五彩斑斓。
此刻的苍梧郡,沉浸在节日的海洋中。
百姓们穿着新衣,走出焕然一新的砖瓦房,孩子们追逐嬉闹,手里拿着难得一见的糖果。
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米酒的芬芳。
老人们坐在门口,看着漫天烟火,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老王头,今年这年猪肉可真香啊!”
“那是!自家养的,用秦王殿下工坊新出的细盐腌的,能不好吃吗?”
“嘿,住进这新房子,再也不用担心下雨漏水,冬天灌风了!秦王殿下真是活菩萨啊!”
“可不是嘛!以前给韦扒皮交租子,过年都吃不上顿肉。现在自己种地,工坊干活还有工钱,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多亏了秦王殿下啊!要不是他,咱们哪有今天!”
……
朴实的言语中,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秦王叶凌云的名字,在每一个苍梧百姓心中,已与希望和新生紧紧相连。
千里之外,临安皇宫。
紫宸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而冰冷的气息。
重新坐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赵峥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布满了阴鸷和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鎏金扶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当日被叶啸天拍案怒斥时留下的无形印记。
每一次触碰,都像针扎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的复辟,充满了戏剧性和讽刺。
关键推手,竟是他曾亲手治罪、打入冷宫的三皇子,赵宣。
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赵宣并非孤军奋战,他背后站着以“三公九侯”为代表的庞大勋贵集团,以及……那个一直隐在暗处,此刻才浮出水面的女人,也算是他的女儿,赵如烟。
赵如烟……这个贱婢!竟敢和宣儿走到了一块!
还有那些勋贵,墙头草!
赵峥心中翻腾着怒火与屈辱。
他明白,自己这次能回来,并非这些人力挽狂澜的忠心,而是各方势力在叶家远走岭南、朝局混乱下,为维护自身利益而做出的妥协。
他赵峥,不过是被他们重新推上前台的傀儡,一个暂时维持平衡的符号。
他名义上还是大乾皇帝,但龙袍之下,早已威严扫地。
叶啸天当庭的训斥,如同烙印,深深刻在百官心中,也刻在他自己的耻辱柱上。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阶下。
大皇子赵泽,因监国期间的跋扈和与李师宪过从甚密,已被他寻了个由头软禁在东宫。
此刻,阶下百官之首,站着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沉静如古井的当朝宰辅——李师宪。
李师宪垂首肃立,姿态恭谨,仿佛与世无争。
但赵峥知道,这条老狐狸的心里,此刻必然翻江倒海。
自己重新执政,最出乎意料、也最被打乱阵脚的,恐怕就是这位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宰辅大人了。
李师宪……赵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你以为朕倒了就再起不来了?
你以为扶持泽儿就能架空朕?
你千算万算,算漏了宣儿,算漏了赵如烟,更算漏了……周金玉!
是的,周金玉!宁国公周金玉!
这位在赵峥倒台期间“恰好”离京,踪迹难寻的国公爷,才是串联起赵宣、赵如烟与三公九侯的关键人物!
他的能量和人脉,在关键时刻发挥了扭转乾坤的作用。
李师宪这段时间专注于朝堂争斗和“辅佐”赵泽,竟忽略了这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赵峥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李师宪那层恭顺的表象,直刺其内心。
他能想象到李师宪此刻的困惑与警觉:陛下为何能回来?三皇子如何说服了勋贵?周金玉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的布局哪里出了纰漏?
李师宪确实心绪难平。
他自认算无遗策,将赵泽推上监国之位,自己稳坐中枢,眼看大权在握。
赵峥的突然复辟,如同一记闷棍,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飞快地复盘着:赵宣……他何时与勋贵搭上了线?
还有跟在赵宣身旁的如烟,她不过是霓凰公主身边的婢女,哪来如此能量?
周金玉!一定是周金玉!
这个老狐狸,消失这么久,原来是在暗中布置!我大意了!
竟被他钻了空子!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周金玉的出手,意味着勋贵集团对文官集团的又一次强势反扑,他李师宪首当其冲。
“众卿平身。”
赵峥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威严,“年节将至,本该与民同乐。然,国事艰难,百废待兴。朕既归位,自当励精图治,重振朝纲。”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李师宪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李相。”
李师宪心头一凛,上前一步,躬身道:“老臣在。”
“朕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李相操持国事了。”
赵峥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听闻泽儿监国期间,诸多奏疏,皆由李相‘代为批阅’?”
李师宪背心瞬间渗出冷汗。
赵峥这是在敲打他!
他连忙解释:“陛下明鉴!老臣惶恐!大殿下监国,老臣身为宰辅,自当尽心辅佐。
所有奏疏,皆先呈送大皇子殿下预览,大皇子殿下若有不明之处,老臣才斗胆提供浅见,最终朱批,皆出自大皇子殿下之手!
老臣绝无僭越之心!
此乃为臣本分,亦是为陛下分忧啊!”
他言辞恳切,滴水不漏,将责任巧妙地推给了被软禁的赵泽。
赵峥心中冷笑,老狐狸,推得干净!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相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朕听闻,有些臣子,在朕暂离期间,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成了‘代天牧民’的主子?”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殿内一些曾依附赵泽或对李师宪唯命是从的官员瑟瑟发抖。
李师宪心头剧震,知道这是更严厉的警告。
他深深低下头:“陛下息怒!此等狂悖之徒,若真有,定当严惩不贷!老臣定当协助陛下,整肃朝纲,以儆效尤!”
他必须立刻表明立场,与赵泽切割。
赵峥看着李师宪低垂的头颅,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更深的阴霾。
他知道,这场权力的游戏远未结束。
李师宪树大根深,周金玉虎视眈眈,赵宣和赵如烟也绝非善类。
他这个皇帝,不过是坐在了火山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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