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门在身后被纪川用力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楼道里的声控灯明明灭灭。
他冲下楼，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肺叶，却没能浇熄胸腔里那团因被愚弄、被抛弃而熊熊燃烧的怒火。
然而，这怒火燃烧得如此猛烈，以至于烧尽了燃料后，只留下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灰烬和……无边无际的迷茫。
没有眼泪，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感觉不到愤怒本身了。
一种奇异的麻木感包裹了他，仿佛所有激烈的情感都被抽干，只留下纯粹的、空荡荡的疑惑。
脚步踉跄着冲到街角，他猛地停住——抬头望向城市上方被霓虹灯染成暗紫色的夜空，又低头看向脚下延伸进黑暗的巷道。
繁华与破败交织的景象在他眼中似乎突然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线条。
脑中尽是被情绪冲得七零八落的想法，纪川只能从中攥住一个明确的念头。
不能停下。
纪川再次迈开脚步，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不停地走。
穿过灯红酒绿的主干道，拐进污水横流的小巷，再踏上行人寥落的天桥……
身体在机械地移动，大脑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里面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迷茫在盘旋：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要去哪里？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种好不容易才渗透进他冰冷躯壳、让他感知到“活着”的温热的东西，被硬生生地、粗暴地剥离了。
留下的不是伤口，而是一片空茫的虚无。
脚步最终还是在一条昏暗的巷道深处停了下来。
他茫然四顾。
我来这里干什么？
然后，那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劈开了混沌的迷雾——
商时砚。
刹那间，比之前汹涌百倍的情感洪流决堤般冲回他的身体！
那不再是愤怒或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剧痛，仿佛心脏被无形的利爪攥紧、撕扯，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
这种痛比组织的生理剧痛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挺直了脊背，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几乎是本能地闪身，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巷道拐角最浓重的阴影里。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他缓缓抽出腰侧的p229。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沉重。
他没有指向任何敌人，而是将冰冷的枪口，缓缓地、用力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金属的寒意刺入皮肤，直抵颅骨。
他闭着眼，浓密的银白色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心底只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回响，试图说服那颗被痛苦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心：
不过是又回到原状罢了。
回到那个没有商时砚、只有任务和杀戮的冰冷世界罢了。
以前都是这样，不也过得挺好吗？
他在心里默念，试图用这个冰冷的结论去镇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感风暴。
可那念头刚起，更汹涌的怨怼便翻涌上来：
为什么他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为什么只对我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莫名其妙地走掉？
为什么只害我？
悲伤的潮水退去，怨恨的火焰似乎又要重新点燃。
然而，当纪川再次抬起眼时，那里面已经没有了迷茫，也没有了商时砚留下的任何温度，只剩下杀手K标志性的、冰封万物的灰蓝色——那是认识商时砚之前的眼神。
他放下枪，动作利落地插回枪套。
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被痛苦击垮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纪川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衣领，迈步，走出了这个阴暗的拐角。
他想：就当这段时间从没有过。
就像他接受商时砚表白、第一次带他回安全屋的那个夜晚一样，他此刻也走了相似的巷道。
只不过这一次，巷口不会再蹲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眼睛亮得惊人的跟踪狂，不会再响起那句带着笑意的“K先生，晚上好”。
他努力将自己此刻的记忆，与那个遥远的、任务结束后的夜晚拼接、覆盖。试图用“从未遇见”的冰冷事实，抹杀掉所有关于商时砚的痕迹和温度。
他甚至试图回忆起那个夜晚自己的状态——那种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纠缠”的微妙好奇。
他下意识地模仿着，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低头点燃。
打火机的火苗跳跃了一下，映亮他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侧脸。
深吸一口，带着清苦味道的烟雾涌入肺腑。他吐出烟雾，抬步，准备像那个“第十七次遇见商时砚”的夜晚一样，走出这条巷子，走向他独自一人的、冰冷的安全屋。
走出这个巷口，他的人生就和商时砚的人生，再无瓜葛。
就当他从来没接受过他的表白。
就当他们从来没遇见过。
就在他抬脚迈出第一步的同时——
巷道的另一端，一个人影急匆匆地拐了进来！
纪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摸向口袋里的枪柄，肌肉瞬间绷紧，灰蓝色的瞳孔锐利如刀，锁定了来人。
对面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猛地刹住脚步，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在看清纪川的脸时，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那表情，活像是出门踩了狗屎结果发现狗屎下面压着一张中了头奖的彩票！
纪川认得这张脸——在m给他发的档案上见过。
是b级杀手，泽塔。
泽塔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酒保那个“在K辖区多逛逛总能碰到”的馊主意，居然真的奏效了？！
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了行踪飘忽的K！他激动得几乎想当场跪下感谢满天神佛！
“K先生！可算找到您了！我是……” 泽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说明来意，劝说K加入庇护所。
然而，他刚开了个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巷道侧壁猛烈炸开！！！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烟尘，如同狂暴的巨兽般狠狠扑来！
纪川反应快到极致，在被冲击波撞上的瞬间，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规避动作，借着气浪的推力向后急退了几步，虽然被震得气血翻涌，尘土满面，但并未受到严重伤害。
而猝不及防的泽塔，则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拍飞，后背重重地、结结实实地撞在对面坚硬的砖墙上！
“呃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后，泽塔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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