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集:北狄望色断生死
朔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轩辕脸上。他裹紧了身上的兽皮,望着前方那片被冻得发黑的草原,心里头却烧着一团火——从西戎草原一路向北,他听闻北狄部落有位叫“苍离”的老医士,仅凭望人面色便能断人生死,这等本事,让他这位刚学了西戎外伤缝合术的医者心痒难耐。
同行的北狄向导阿古拉勒住马,指着远处一群低矮的土坯房:“轩辕先生,那就是苍离老丈的住处。只是……”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老丈脾气怪,怕是不待见外人。”
轩辕翻身下马,雪沫子顺着靴筒往里钻,他却浑不在意:“医者之心,皆系于病患,只要我诚心求教,想必老丈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说罢,从行囊里取出一小包在西戎时攒下的羚羊角粉——这东西在北地是难得的温补药材,或许能表表心意。
刚走到土坯房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嚎。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正跪在地上,对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磕头:“苍离老丈,求您再看看吧!我家那口子还有气呢!”
老者背对着门,坐在一张铺着狼皮的矮凳上,手里摩挲着一个磨得发亮的陶碗,声音像被北风刮过的枯木:“晚了。三天前我就说过,他面如草兹,是肝绝之象,撑不过三日。”
轩辕心头一震。“面如草兹”?他快步进门,目光落在里屋土炕上躺着的男子身上。那男子双目紧闭,嘴唇泛着青紫色,脸上毫无血色,偏偏两颊又透着一股死灰般的青黑,像极了深秋被霜打枯的野草——可不就是“草兹”么?
“老丈,”轩辕拱手行礼,语气带着敬意,“在下轩辕,自南而来,听闻老丈望色神技,特来请教。只是……”他看向那男子,“晚辈斗胆,想再探探他的气息。”
苍离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这老者脸上刻满了风霜,皱纹深得能夹住雪粒,可那双眼睛,却像能穿透皮肉,直抵人的五脏六腑。他上下打量了轩辕一番,见这外族人虽风尘仆仆,眼神却清亮诚恳,便微微点头:“你且试试。”
轩辕走到炕边,轻轻将手指探到男子鼻下——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几乎感觉不到。再摸他的手腕,脉细如丝,时断时续。他叹了口气,退后一步:“老丈所言极是,确是回天乏术了。只是晚辈不解,为何‘面如草兹’便是肝绝?”
那妇人见男子气息已绝,哭倒在地。苍离起身,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你看这草原上的草,春日发青,夏日转绿,秋日泛黄,冬日枯黑。草的颜色,是土地精气的显象。人脸上的颜色,便是五脏精气的显象。”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兽皮,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几张脸:“肝属木,应春,色当如青黛,鲜活带润;心属火,应夏,色当如丹砂,明亮不浊;脾属土,应长夏,色当如黄玉,温润不枯;肺属金,应秋,色当如白霜,洁净不滞;肾属水,应冬,色当如玄石,深沉不浮。”
轩辕凑近细看,兽皮上的青色脸旁写着“肝旺”,红色脸旁标着“心热”,黄色脸旁注着“脾虚”,白色脸旁记着“肺寒”,黑色脸旁画着个骷髅头,想来是“肾绝”之意。他越看越心惊,这北狄老丈竟已将面色与五脏对应得如此清晰,与他在南方感悟的草木枯荣、在西方观察的鸟兽生死,隐隐有着相通之处。
“方才那汉子,”苍离重新坐下,端起陶碗喝了口热汤,“半月前只是打猎时受了点风寒,旁人看他还能走动,只当是小毛病。可我见他眼角发青,像被野草汁染过,就知是肝气先绝。后来青气蔓延到颧骨,像枯草堆里发了霉,便是五脏精气都被耗尽了——草木枯了能等来年再发,人要是精气绝了,还能等得来春么?”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轩辕心里,激起千层浪。他想起在南蛮部落见过的瘴气病人,个个面色发黄,像被水泡烂的谷子,当时只知用草药祛湿,却不知那是“脾败”之象;在东夷海边见的痈疮患者,脸面红肿如燃,原是“心火上炎”……原来,人的脸就是一面镜子,五脏的盛衰都明明白白照在上面,只是自己从前看不透罢了。
正思忖着,屋外又进来个少年,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孩童,孩子脸蛋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少年急道:“苍离老丈,您快看看我弟弟,烧得直说胡话!”
苍离看了那孩童一眼,眉头却没皱:“无妨。你看他脸红得像初升的太阳,虽热却有光彩,是外感风寒,阳气在跟邪气打架呢。去煮点生姜葱白汤,趁热灌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轩辕凑过去,见孩童虽面色红,却透着光泽,不像先前那汉子的青黑那般死气沉沉。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再看孩子的舌头,舌尖红得明显。“老丈,”他若有所悟,“这便是您说的‘心色如丹砂’,只是过了些?”
苍离瞥了他一眼,嘴角难得露出点笑意:“还算不笨。心主火,热邪最易攻心,所以外感发热的孩子多是脸红。但只要这红色是活的,不是那种暗沉沉的紫,就还有救。怕就怕那种烧得脸发白的,那是热邪伤了肺金,好比火星烧了干草,得赶紧用清凉的草药压下去。”
轩辕默默记下:脸红有光,多是外感发热;脸白无华,可能是邪热伤肺。他想起自己行囊里还有从南方带来的金银花,若是遇着脸白发热的孩子,或许能用得上。
这时,又有个老者拄着拐杖进来,说是近来总觉得喘不上气,浑身乏力。苍离让他坐在凳上,仔细端详了半晌,又让他张开嘴看看舌苔,最后叹了口气:“老哥,你这脸黑得像被烟熏过,还带着点浮肿,是肾水太盛,压住了肺气。就像草原上下了连阴雨,草都喘不过气来。怕是……撑不过开春了。”
那老者闻言,倒也平静,只是叹了口气:“早知道了,老骨头了,也该归天了。多谢老丈实言相告。”
轩辕看着老者脸上那层灰黑色,像蒙了层湿泥,透着股死气。他想起在西戎时,有个老牧民也是这样,后来没过多久就去了。当时只当是年老体衰,如今才明白,那是“肾绝”的征兆。
一上午,来求苍离看诊的人络绎不绝。轩辕站在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苍离如何从面色的明暗、浮沉、润燥中判断病情,听他如何用草原上的比喻解释五脏盛衰。有个如何总觉得心口疼,苍离见她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说她是“心火太旺,烧得自己难受”,让她多吃点梨和百合——这两种东西在北地不多见,却是润肺降火的好物,与南方用苦味草药清火,竟是异曲同工。
傍晚时分,病人渐渐散去。阿古拉在灶房煮了锅羊肉汤,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苍离给轩辕盛了一大碗:“你这外族人,倒不像那些只想学个一招半式就走的。看你眼神,是真想明白这里头的道理。”
轩辕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视线:“老丈,晚辈从前只知草药能治病,针刺能止痛,却不知人的脸面就是最好的药方子——五脏的虚实都写在上面,只是我们没学会读。”
苍离喝了口酒,眼里闪着光:“你说对了一半。脸面是书,可也得会看。好比同样是青色,在眼角是肝气郁,在鼻头可能就是寒邪犯胃;同样是黄色,明亮带润是脾虚,晦暗无光就是脾败。这就像草原上的风,春天的风暖,吹得草发芽;冬天的风烈,能把牛羊冻僵——同样是风,脾性不同,带来的结果也不同。”
轩辕放下汤碗,郑重地磕了个头:“老丈,晚辈恳请您教我这望色之术。晚辈愿将此术与四方医法相合,让更多人能看懂自己脸上的‘书’,早早防病,不再等到病入膏肓才求医。”
苍离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将手里的陶碗往桌上一放:“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这望色的本事,留着带进棺材里,不如传给你这样有心的人。只是有一条——”他盯着轩辕的眼睛,“你得记住,望色不是为了断人生死吓退病人,是为了早点看出毛病,好让他们能多活几天,多看看这草原的日出日落。”
轩辕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晚辈谨记在心。”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残月挂在天上,给草原镀上了一层银霜。轩辕知道,从今夜起,他看懂的不只是病人的面色,更是医者那颗与病患同呼吸、共生死的心。这北狄的望色之术,不是冷冰冰的判断,而是热乎乎的牵挂——就像苍离老丈,明明能断人生死,却总在言语间留着一分慈悲,一分希望。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简,打算连夜把今日所见所闻记下来。那上面,已经写满了东夷的砭石、南蛮的草药、西戎的缝合,如今,又要添上这北狄的望色了。这些散落在四方的珍珠,终有一天,会被他用“阴阳”的线串起来,变成一串照亮医道的项链。
只是,望色虽妙,若遇着面色变化不明显的病症,又该如何判断?轩辕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心里生出个新念头:或许,除了看脸,还能从别的地方探寻五脏的消息?比如……手腕上的脉搏?
想知道《古人的智慧》中轩辕如何学习北方脉诊?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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