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氏的性子,确实和蔼可亲。
若不是时辰实在是不早了,她都不忍心让人去催促儿子和儿媳,还想让两人再睡会儿。
陈阮芷穿戴好衣裳,来到后厅给她奉茶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换作一般人家的婆婆,儿媳起得这样晚,就算不当场训斥,心中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然而程林氏却却丝毫没有愠怒,反而笑呵呵接过儿媳递来的茶,浅饮一口后,关切道:
“媳妇,昨夜歇息得还好么,我家囝仔没有欺负你吧?”
“阿家……”
听到婆婆竟问自己这个,陈阮芷霎时脸红到了脖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程林氏道:“你不要害臊,阿家是过来人,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囝仔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阿家,阿家帮你教训他。”
“夫君没有欺负我,他对我很好呢。”
眼看婆婆如此体贴,陈阮芷明白,对方已是将自己视作亲人了,心中感动不已,低声道。
程林氏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阿家如今眼看着就要老了,别的不盼,只盼你们两口子和和美美,能让我早日抱上孙子。”
陈阮芷听了这话,脸色更红了。
仰起头,见婆婆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懂事地点了点头。
…
给婆婆敬完茶,陈阮芷接着到后轩房的程家祠堂,进香叩拜。
拜完祖先灵位,差不多又到午宴时间了。
昨天到程家赴宴的宾客,关系生疏的,家里住得远的,今日已散去了不少,不过仍旧还是有不少人。
为了招待好这些客人,作为新妇的陈阮芷,全程跟在婆婆身后,学习如何布置酒席,怎样预算和节省开支,遇到长辈、同辈该如何称呼,怎么行礼。
她本是深闺里长大的小姐,平日养尊处优,受尽宠爱,对这些待人接物之事,并无任何经验,也谈不上感兴趣。
但是为了不让婆婆和丈夫失望,还是耐着性子,一点点去学去做。
半晌工夫下来,所有的宾客都夸她贤良淑慧、大方得体,婆婆程林氏也对她喜爱的不得了。
只有程光阳看出妻子并不是很喜欢做这些,于是午后,趁二人一起在书房休憩之际,开口对她道:
“阮芷,家里的杂事交给其他人做就好,你若不喜欢应付宾客,就与我呆在书房里偷闲,不用出去抛头露面。”
陈阮芷摇头道:“妾身是刚嫁过来的新妇,早上起这么晚,已经惹人非议了,要是再躲在院子里不出去,外人会笑话我的,那岂不是给你们程家丢脸么?”
程光阳握着她的道:“那好,等会儿我与你一道出去,有什么要你处置的事,我也帮你搭把手。”
“啊,这怎么可以?”
陈阮芷闻言,忙拒绝道:“你是一家之主,身上还有功名,怎能去做女人家做的事?传扬出去,成什么体统?”
“为夫这不是心疼你吗?”程光阳道。
“妾身知道程郎心疼我,但是有些事,妾身自己去做就好了。”
陈阮芷柔声道:“程郎,你只管用功读书,其他的不用想,家里的事,有妾身和阿家呢,不用你操心。”
“阮芷,你是大家闺秀出身,其实弹琴写字,吟诗作赋,对弈烹茗,这些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我也是怕你被俗务烦扰,将来失了自己的本真。”
“程郎这话说的,妾身难道是什么金丝雀、笼中鸟,摸不得,碰不得,重活轻活做不得吗?再说了,家中那么多事,做媳妇的,怎么忍心让阿家一个人去做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程光阳叹了口气。
其实一个出身不低的女子,过门之后,愿意主动放下身段,操持家中事务,换成其他做丈夫的,多半都会感到高兴。
然而程光阳却是例外,心里非但不高兴,反而感觉不舒服,好像因为自己,让对方吃苦受累了一般。
不过妻子的话也有道理,对方既然嫁到自己家中,帮自己母亲分担些家务,也属于分内之事。
虽说自己母亲脾气向来不错,可妻子真要每天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到时候婆媳之间,恐怕想不发生矛盾都难。
…
婚宴结束的第三日,程光阳陪妻子进城,回娘家省亲,留宿了数日。
接着二人再度返回芙蓉乡。
从这之后,陈阮芷便正式开始了作为程家媳妇的生涯。
尽管程光阳再三表示,不希望她受累,但陈阮芷还是按照这个时代对新媳妇的要求,每天坚持早起,扫洒庭除、擦拭桌椅,为程光阳整理头天写完,来不及收拾的文稿。
接着亲自到后厨烹饪早餐。
在娘家的时候,陈阮芷除了雅好文艺,对美食也颇为痴迷,时常下厨,因此手艺还是不错的。
程光阳和母亲程林氏,都喜欢吃她煮的东西,尤其是加了各种补品的药膳。
除了厨艺过人之外,陈阮芷的秉性也非常柔和,无论和谁说话,总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
遇到家中下人发生争执时,她也会先问清楚来龙去脉,尽可能居中调解,从不故意纵容和偏袒谁。
因此才嫁到程家没多久,程家上上下下,便全都对她敬爱非常,认为她是个容易相处的主母。
唯有妙染的心情越来越复杂。
她对陈阮芷自然是非常钦佩的,可钦佩的同时,心中却有种深深的危机感。
因为这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少夫人,实在是太优秀了。
不但满身才艺,会写诗,会对弈,会弹琴,写得一手好字,做起家务来也十分勤快,洗衣、扫地、做饭、女红,能自己做的事就自己做,轻易不会使唤下人。
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大户人家小姐该有的娇气。
妙染清楚,论及各种文学才艺,或者说与程光阳精神上的共鸣,自己绝对无法与陈阮芷相提并论。
好不容易在日常生活中,还能有一些可以体现个人价值的事比如各种家务,如今也被陈阮芷抢着去做了。
那自己对公子还有什么用呢?公子有了少夫人,会不会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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